第十章(第4/5页)

我反驳说:“最后还不是回到你自以为知道什么才是对国家最好的这件事上?”

“一点也不。我知道什么对约翰·加布里埃尔最好。国家很安全,不用担心我的实验,因为我满脑子都在想怎么帮自己舒舒服服地卡个位子。我一点也不在乎能不能当首相。”

“你让我很讶异!”

“别搞错了,诺里斯,我有可能成为首相的,如果我想做的话。只要研究一下人民想听什么,然后照着跟他们说,效果真的很惊人!但是,成为首相代表有很多烦恼和辛苦的工作。我只想成名,如此而已……”

“那钱要从哪里来?一年六百英镑撑不下去的。”

“如果工党选上了,他们就得提高薪资,也许会凑个整数变一千。不过别搞错了,在政治圈要赚钱,方法多得是,有额外的,也有直接的,还有靠结婚……”

“你连结婚都计划过了吗?要弄个头衔?”

他的脸不知为何红了起来。

“不是,”他激动地说,“我不会娶不属于我阶级的人。喔,没错,我知道我属于什么阶级。我不是出身高贵的人。”

“这个词在今日还有什么意义吗?”我怀疑地问。

“这个词没有,但它代表的事情依然存在。”

他盯着前方。当他说话时,声音听起来像在思考,而且很遥远。

“我记得和我爸爸参观过一栋大房子,他在那里做一份和厨房锅炉有关的工作。我待在房子外面,一个孩子过来和我说话。那孩子人很好,比我大一两岁。她带我一起进入花园(非常豪华的那种),有喷水池,你知道的,还有露台、巨大的雪杉以及有如天鹅绒般的草地。她弟弟也在那里;我们一起玩捉迷藏,我当鬼(没关系),我们玩得不亦乐乎。然后有个保姆从房里走出来,非常拘谨,穿着制服。帕姆(这是那个小孩的名字)跳到她身边说,一定要我和他们一起回育婴室喝下午茶,她希望我和他们一起去喝下午茶。”

“我还记得那个高傲自大的保姆的脸,一本正经的。我还听得到她装模作样的声音!‘亲爱的,你不能这么做。他只是个平民男孩。’”

加布里埃尔停了下来。我很讶异……讶异于残忍的力道,讶异于这种不假思索、不自觉的残忍。从那次之后,他一直记得那个声音、记得那张脸……他受了伤,伤到了内心最深处。

“但是,”我说,“那并不是孩子的妈妈说的。那句话……嗯……说这种没水准的话,还不只是残忍。”

他转向我,脸色苍白而阴郁。

“你没听懂,诺里斯。我同意一个上流社会的女人不会说这种话,她会比较周到。但事实就是事实。我那时是个平民小男孩,我现在还是平民小男孩,我到死都还是平民小男孩。”

“别闹了!这些东西有什么重要的?”

“它们不重要。它们不再重要了。事实上,不是出身名门现在反而是个优势。人们嘲笑那些背脊挺得直直的可怜老太太和老先生们,他们人脉虽广,日子却快过不下去了。我们现在只对教育还这么势利;教育是我们盲目崇拜的东西。问题是,诺里斯,那时的我不想当一个平民小男孩。我回到家对爸爸说:‘爸,我长大后要当勋爵[2]。我要变成约翰·加布里埃尔勋爵。’他却说:‘你永远不会成为伯爵的,那种东西要你生下来就是才行。如果你很有钱,你可以和他们平起平坐,但那还是不一样。’而确实是不一样。有种东西——一种我永远不会拥有的东西——噢,我指的不是头衔,我指的是从出生就对自己很肯定的那种东西,知道你将来会做什么或说什么,只有在你打算无礼时才会无礼,而不是因为你感到激动、不自在,或是想证明你不输别人时才做出无礼的举动。不用老是愤愤不平地猜测别人对你的想法,只要在意你对他们的想法就好。就算知道自己很古怪、很寒酸或是和其他人格格不入,也都没有关系,因为你是……”

“因为你是圣卢夫人?”我接续他的话。

“臭老太婆去死吧!”加布里埃尔说。

我很感兴趣地看着他。“你知道吗,”我说,“你真的非常有趣。”

“听起来很不真实,对吧?你不懂我的意思。你以为你懂,但还差得远了。”

“我懂,”我缓缓地说,“之前发生过一些事……你曾经受过一些打击……你小时候被人伤害、受了创伤。就某方面来说,你还没有走出来……”

“少跟我来心理学那一套!”加布里埃尔唐突地打断我。“不过你明白了吧,为什么我和米利·伯特那种好女孩在一起时很快乐,我就是要娶这种女孩。当然,她必须有钱;但不管有没有钱,她和我是同一阶级的。你可以想象吧,如果我娶一个老是板着脸的傲慢女孩,接下来一辈子都得努力配得上她,那简直是人间炼狱啊,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