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简 第二章(第3/6页)

“当然没有。”

就算她自己听着也觉得这句话的声音很严厉。为什么人生这么艰难?她害怕这种音乐,它已经让弗农抛弃一份好工作了,这是音乐造成的吗?或是这个简·哈丁引起的?

她绝望地暗自想道:“真希望我从没遇到弗农。真希望我没爱上他。我真希望……喔!我真希望我没有这么爱他。我好害怕,好害怕……”

结束了!他提出了辞呈!当然有些不愉快。西德尼舅舅勃然大怒,弗农被迫道歉。母亲与他之间则出现了一些难堪场面——眼泪与指责。有好几次他都在投降边缘,然而不知怎么的,他挺住了。

这整件事中,他一直有种古怪的孤绝感:只有他自己在孤军奋战。内尔是因为爱他,所以同意他的决定,可是他很不自在地意识到这个决定让她难过、让她倍感困扰,甚至可能动摇她对未来的信心。赛巴斯钦则认为他太早采取行动了,就现在来说,他会建议设法两全其美,但他并没有说出口;赛巴斯钦从来不给任何人建议。甚至连一向支持他的乔都有所怀疑,她领悟到弗农是认真要切断他跟本特公司之间的关系,而她对弗农未来的成就还没有真正的信心,无法诚心为他采取的步骤喝彩。

在此之前,弗农从来没有勇气斩钉截铁地反抗过谁。等到一切结束,他在一个非常便宜的房子里(他在伦敦就只负担得起这样的住处)落脚的时候,感觉就像刚刚克服坚不可摧的困境。然后,直到那时他才再次去找简·哈丁。

他在自己心里扮演跟她的对话,充满小男孩式的想象。

“我做了你叫我做的事。”

“漂亮!我就知道你其实有这种勇气。”

他很谦逊,她则给予喝彩。她的赞扬支持着他,给他希望。

一如往常,现实与想象有相当大的差异。跟简的对话总是这样,实际情形跟他心里想的完全不同。

这次的状况是:当他以合宜的谦逊态度宣布自己的作为以后,她似乎把这看得理所当然,不觉得其中有什么英雄式的成分。她说道:“嗯,你一定早就想这么做了,否则你不会采取行动的。”

他哑口无言,几乎要生气了。在简面前,总有奇怪的拘束感落到身上,他大概永远没办法很自然地对待她。他有那么多话想要说,可是很难说出口,有口难言真是尴尬不已。然后在突然之间,毫无理由地,舌头不再打结,他开开心心、轻轻松松地讲了起来,说出那些他脑子里想到的事情。

他想着:“为什么在她面前我会那么尴尬?她就蛮自然的。”

这让他担忧……从遇见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觉得困扰、害怕。他怨恨着她对他的影响力,也不愿意承认那影响力有多强。

让她跟内尔建立友谊的尝试触礁了。弗农可以感觉到在表面的礼貌、友善之下,她俩对彼此并无好感。

当他问内尔对简有什么看法的时候,她的回答是:“我非常喜欢她。我想她非常有意思。”

他探问简的口风时笨拙多了,不过她帮了他一把。

“你想知道我对你的内尔有什么看法?她很迷人——而且非常甜美。”

他说:“那你们会成为朋友吗?”

“不,当然不会。我们何必当朋友?”

“呃,可是……”他结巴了,变得退缩。

“友谊不是一种等边三角形,像是‘如果A喜欢B且爱着C,那C就会喜欢B’之类的……你的内尔跟我没有任何共通点。她也期待人生像童话故事,却开始觉得担忧。可怜的孩子,现实不会是那样的。她是在森林中醒来的睡美人,对她来说,爱是非常神奇、非常美丽的东西。”

“对你来说不是吗?”

他非问不可,他实在太想知道了。他老是想问她关于鲍里斯·安卓夫,还有那五年之间的事情。

她用所有表情都死灭了的脸盯着他看。

“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

他想要说“现在就告诉我”,但他没有,反而问道:“告诉我,简,人生对你来说是什么?”

她停顿了一分钟,然后说道:“一个困难、危险,却有着无穷乐趣的冒险。”

终于能着手创作了!他彻底享受着自由的欢愉,没有任何东西来磨损他的神经、消磨他的精力。这股精力是一条稳定的溪流,流入他的作品中。几乎没什么需要分心的事,此刻他只有刚好足够的钱可以维持生活,普桑修道院还是没租出去……

秋天过了,冬季也过一大半了。他每星期见内尔一两次;这种像是偷来的约会让人难以满足,两人都意识到起初那种美好的狂喜消失了。她仔细地问他:歌剧的进展还好吗?预计什么时候完成?能正式演出的机会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