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音(第16/17页)

录音室再次陷入死寂的世界。隼人一脸痛苦的表情,想必说话牵动了唇边的伤口,但他硬撑着,继续说了下去:

“我知道,就算把头发染成金色,背着像模像样的吉他盒,然后装模作样地走在大街上,我也根本没办法成为一个职业吉他手。可是SIN不同,他的声音真的是万中选一,简直就是为歌唱而生的。这样的声音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求你们了,放过他吧,让他用别的方法赎罪吧,这瓶清洁剂我愿意替他喝!”

隼人说完,便无声地流下了眼泪,在“斑驳”的脸上映出银色的水链。SIN一脸苍白,拼命地咬着嘴唇。刚才还在激昂怒吼的胜新居然眼眶泛红。爱哭的流浪汉首领啊!崇仔好像也稍稍缓和了情绪,周身的寒流渐渐散去。他微微扬起唇角。须来急切地开口道:

“这样不公平!如果你们决定减轻SIN的惩罚,那我也应该受到同样的待遇!”

蠢人到了什么时候都是蠢。崇仔的声音顿时冻回冰雪:

“须来,我本来只打算对付你的耳垂,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把那打洞的位置向上移到软骨部位。如果有怨言,我可以亲自动手,直接把你的耳朵割掉!不准说话,听懂的话,就给我点头!”

须来拼命摇晃他那蓄着山羊胡的下巴。国王转向SIN,以难得的温柔口气说道:

“SIN,我交给你选择的权利,右臂或者左臂,你自己选吧。”

SIN长长地喘了一口气,瘫在地上,今天的第一滴泪珠从眼角旁滑落。他缓缓抬起左臂,崇仔点点头,转过脸对我说:

“好吧,就这么办。阿诚,你看这样可以吧?啊?怎么?你在哭吗?”

哪有,只不过湿了眼眶而已。我的泪腺神经好像从二十岁之后就开始这样不听使唤。我回答说:

“这样很好。不过如果须来能够主动向警方投案,就更好了。”

国王耸耸肩膀,表示不置可否,但还是对须来下了命令:

“我可以让你两边的耳朵软骨各少打三个洞。但你必须自己去警署自首,而且绝对不能牵扯到SIN。要是你敢泄露一点口风,G少年就会去找你,你的耳朵上也会出现更多的洞。G少年会一直监视着你,一直!明白吗?”

须来不敢再和国王讨价还价,一声不吭,点了点头。我抓起隼人的手臂,把他搀了起来,好叫出租车送他去医院。这间录音室里,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我插手了。

幸亏这间录音室密不透风,须来和SIN的惨叫声才没有污染这么安详宁静的南池袋三丁目。我希望这样的声音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耳畔,永远被封存。残留在我耳朵里的骨音,已经够让我难受了。

那天,离开隔音房之后,一切趋于平静。每个人的生活都在继续,痛苦的记忆虽然无法抹去,我想读者朋友们一定还是更关心他们的后续生活。

须来当晚带着仍然在流血的耳朵,来到位于池袋西口后方的警署。听说他还带上了隼人曾经让我保管的录音文件,作为犯罪证据。警方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录下骨折声的怪异事件,虽然属于连续犯罪而且手段残忍,但看在他是初犯,而且主动自首,刑期并不是很长。离开监狱之后,他应该还会从事音乐方面的工作吧。毕竟,他那双耳朵的确是为音乐而生的。

日之出町公园的新叔,终于可以继续摆他的书摊了。每次我路过的时候,他都会直接把装满夏目漱石和江户川乱步作品的纸箱塞给我,并且表示都是特意为我准备的。而我,则会拎着熟透的雪梨,和他像古人一样物物交换。

即将入秋的东京依然无法摆脱残暑的折磨,街友攻击事件也还不断传出。流浪汉领导者胜新表示,自从G少年和街友自卫队联手巡逻以来,这个地区的攻击事件已经明显减少,但虽然少了“断骨魔”的威胁,血气方刚的青少年暴力举动却是谁也遏制不了的。

这就是现在的东京。

祟仔还是崇仔,依然是池袋G少年的国王。虽然有的时候会开玩笑地表示希望像我一样自在,但他当日在录音室里掌控全局的气势,我想是没有人可以代替的。

有时候,适当的冷酷与严峻,其实是我们生存下去必须具备的条件。

接下来,我想大家是很关心他的,傻得可爱的吉他手和代表店长。

Dead Saint乐团没过多久就解散了。SIN被一家小有名气的唱片公司选中正式出道,隼人也回到汉堡店,像胜新大叔一样,他总是在我出现的时候,强迫推荐给我一些夹裹着海苔的汉堡和山药冰淇淋。这间店很快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从他们的菜单,完全感受不出任何对食物的热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