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大厅里出现了一阵可怕的静寂。莫特莱克的脸色变得和死尸一样,他身边画像上死者的面容倒是焕发出生命的光彩。对于过分紧张的旁观者来说,画像上死者沉思的眼睛似乎散发出一种忧郁却又坚定的威胁力,充满着毁灭的电光。

这是一个恐怖的对比。对于温普来说,画像上死者的脸有着更为悲惨的含义。观众看上去都愣住了。他们或站或立,姿态各不相同,表情却是一致地僵硬。阿瑟·康斯坦特的画像主宰了整个会场,仿佛那是死寂的大厅中唯一活着的东西似的。

这阵死寂并没有持续多久,莫特莱克马上挣脱了侦探的手。

“朋友们!”他出离愤怒地向台下呼喊,“这是警方的阴谋。”

他的话语缓解了现场的紧张气氛。惊讶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一阵沉闷而激动的吵闹声回应着莫特莱克的呼声。一个小个子修鞋匠从柱子后面冲了出来,跳上一把长凳,眉毛激动地扬了起来。刹那间他仿佛成了一个遮蔽全场的巨人。

“朋友们!”他用最纯正的维多利亚腔向全场吼着,“听我说,这个指控完全是卑鄙该死的谎言。”

“棒极了!”

“大家都听他说!”

“万岁!”

“是啊!”

大厅各处回响起震耳欲聋的怒吼声。每个人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情绪激动到了极点。

“朋友们!”彼得继续竭力叫喊,“大家都认识我吧。我是个普通男人,因此我想知道他是不是一个可能谋杀最好朋友的人?”

“不是!”大厅里响起一阵坚定的呼号声。

温普没有想到莫特莱克会有这么大的号召力。他站在讲台上,和自己眼中的犯人一样苍白和焦躁。

“如果是他干的,为什么警方没能在第一时间证明这点呢?”

“听啊!大家仔细听他说!”

“如果警察想逮捕他,为什么不能等到仪式结束以后呢?汤姆·莫特莱克不是那种会逃走的男人啊!”

“汤姆·莫特莱克!汤姆·莫特莱克!让我们为汤姆·莫特莱克欢呼吧!”

“加油,加油,万岁!”

“给警察喝三声倒彩!”

“哦!哦!哦!”

温普的戏演得并不好。他感觉自己像个听着观众嘘声的剧作家一样。他这时倒有点希望自己在没做好充分准备之前,不要有刚才那番戏剧化的举动了。散布在大厅各处的警察无意间已经集中在了讲台的周围,而讲台上的人此时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他们从椅子上站起来拥到了一起,甚至连能言善辩的格拉斯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倒彩声渐渐退去,对莫特莱克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人们敲着手杖和雨伞,挥舞着手绢,轰鸣声越发响亮了。大厅外混杂的人群这时也开始欢呼起来,方圆几百码之内的人都毫无因由地兴奋着涨红了脸。最后汤姆挥了挥手——轰鸣声渐渐减小,消失了。预想中的犯人竟成了全场的主宰。

格罗德曼站在讲台上,抓着椅背,眼中闪现出好奇而嘲讽的魔鬼般的眼神,唇边浮现出些许笑意。他现在没有马上逮捕丹齐尔·坎特科特的必要了。温普捅了一个惊人而巨大的娄子。格罗德曼此时觉得非常愉悦平静。他开始积聚力量,准备去赢得一项令人瞩目的比赛。他仿佛已经听到了法官的宣判,此时的丹齐尔在他眼中仿佛也变得有些亲切了。

汤姆·莫特莱克开始说话了,他的表情非常严肃,巨大的身形高傲地挺了起来。他用标志性的动作把黑发从前额往后捋。看到他的姿势,激动的观众们闭紧了嘴巴;站在后排的人急切地向前倾斜起身体;记者们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一句话——伟大的工人领袖在这种极端情况下会对观众说些什么呢?

“主席先生,在座的各位绅士们。俱乐部把今晚为弓区伟大的慈善家和工人阶级的真正朋友——康斯坦特先生肖像揭幕的任务交给了我,在悲痛的同时,我感到非常荣幸。我在死者生前和他建立了真挚的友谊,我和他在某些方面有着共同的理想和信念,除了这两点之外,我并没有更多的理由得到这个光荣的任务。先生们,我相信每当我们想起死者时,都能从他的梦想中得到激励。他活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另外,正如格拉斯顿先生所说,他还活在心爱之人的画作中。”莫特莱克停顿了一下,他那低沉而颤抖的声音归于平静:“也许阿瑟·康斯坦特留下的影响暂时还不能让我们这些卑微的弓区工人得益,但至少我们可以走在他在迷雾中为我们点起的亮光里——那是一盏渗透着自我奉献和兄弟情谊的长明之灯。”

演讲到这里就结束了。大厅里响彻欢呼声。汤姆·莫特莱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对温普来说,这个人胆大到了极点;对丹齐尔而言则是接近于完美。整个会场又一次陷入沉寂之中。格拉斯顿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在他充满传奇的经历中从没遇见过如此非凡的场面。他试图想在一片沉默中站起身来,这时温普重新把手放在了汤姆的肩膀上,打破了现场的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