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悲痛纾解 6(第2/4页)

  “什么样的联系?”

  “人性的。”他的声音越来越温柔。“唯一重要的联系。迪佛瑞斯,悲痛的起源,痛苦的起源,是缺乏和其他人类的联系。你过去把信任放错地方,使你对人的信心破碎,甚至破灭。你曾经被出卖。曾经被欺骗。因此你选择不再信任。我确信,这样做可以保护你到某个程度。但也使你孤立在其他人类之外。你无依无靠。你流离失所。唯一让你找到归宿、找回联系的方法,是再度信任。”

  “你要我信任你。”

  他点头。“有时候你必须赌一下。”

  “我凭什么信任你?”

  “这么说吧,我会赢得你的信任。相信我。但信任是双向的,迪佛瑞斯。”

  我眯起眼睛。

  “我必须信任你。”他说。

  “我怎样才能证明我值得你信任,曼尼?”

  他两手交叉搁在肚子上。“你可以从告诉我你为什么带枪开始。”

  厉害。我的枪在枪套里,枪套夹在后腰皮带上。我穿了一件宽松、欧式剪裁西装,外面套了一件黑色大衣,打扮成广告公司高层主管的模样,我的衣服没有一件紧裹着枪。曼尼很厉害。

  “害怕。”我说,装出不好意思的样子。

  “哦!明白。”他俯身在一张有横网格线的纸上写下“害怕”两字。在纸的上沿,他写下“迪佛瑞斯·杜翰”。

  “你明白?”

  他的脸上不置可否,毫无表情。“对什么特别害怕?”

  “没有,”我说,“只是笼统感觉,觉得世界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有时候我觉得迷失在里面。”

  他点头。“当然。那是这年头常见的苦恼。很多人觉得在一个这么大的现代世界里,自己连最小的事情都掌控不了。他们感觉孤立、渺小,担心自己迷失在技术官僚的肠子里,工业世界已发展到为所欲为,连它自己也无力制止的地步。”

  “类似这样。”我说。

  “就像你说的,这是一种世纪末的感觉,每个世纪结束时都会出现。”

  “是。”

  我从来没在曼尼面前说过世纪末。

  这表示办事处的接待室装了窃听器。

  我尽量不让我的眼睛闪动,以免泄漏我知道窃听的事,但我一定没藏好,因为曼尼的眉毛阴沉下来,突然觉悟的紧张气氛在我们之间升起。

  我们原来计划在警报系统开启前让安琪潜入办公室。当然,她出来的时候一定会触动警铃,但等到任何警卫抵达现场时,她早已逃之夭夭。理论如此,但我们两个都没考虑到内部监听系统的可能性。

  曼尼瞪着我,黑眉毛拱起,两手捂住噘起的嘴唇。他不再像一个可爱的大个子,也不像悲痛咨询师。他像一个凶残无比的王八蛋,最好别惹的家伙。

  “你究竟是谁,杜翰先生?”

  “我是一个对现代文化有深度恐惧的广告公司主管。”

  他把手从脸部移开,看着手。“可是,你的手不柔软,”他说,“有几处指节好像陆陆续续打断过。你的脸——”

  “我的脸?”我感觉背后房间陷入一片死寂。

  曼尼瞥一眼我肩膀后面某个东西或某人。“是的,你的脸。光线照到时,我可以看到你脸颊上的疤痕,在胡子底下。看样子是刀疤,杜翰先生。也许是直立剃刀割的?”

  “你是谁,曼尼?”我说,“你不大像悲痛咨询师。”

  “啊,我是谁不是重点。”他又瞄向我的肩膀后方,接着桌上电话响了。他微微一笑,拿起话筒。“喂?”听电话时,他左眉拱起,眼睛搜索我的眼睛。“有道理,”他对话筒说,“他多半不是单独行动。不管是谁在办公室——”他对我微笑,“痛扁一顿。一定要打到他们感觉到痛。”

  曼尼挂上电话,手伸进抽屉,我用脚抵住桌子,用力一踹,椅子从我底下飞出去,桌子向曼尼胸部倒下。

  刚才在我背后跟曼尼使眼色的家伙,从我右边扑上来,我还没看到人已感觉到他。我向右旋转,手肘向外用力一捅,捅到他的脸中央,撞得我的尺骨端一阵酸痛,手指发麻。

  曼尼把桌子推回去,站起来,我一个箭步跨到桌后,用枪抵住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