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第9/10页)

有马说道,垂下眉毛和两边的嘴角,一副肚子痛的样子。

“在意啊。”

虽然是提起来才会想到的程度。

“我啊,总觉得整个城镇在吱咯作响。那种讨人厌的声音,仿佛让我想起了自己是个卑鄙的家伙。”讨人厌的声音。

美代子跟着那些声音走了。

那仿佛发生在久远的过去,也像是刚刚才发生而已,毫无现实感,却又极为现实。

我相信……

我要和隆之一起生活……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我会连你一起忘掉……是吗?

那种事,

吾等可以轻易办到……

办得到啊?

那么贯一这个人将会从美代子的过去消失得一干二净吗?

到时候……

那将会变成事实……

贯一的记忆,将透过那个叫刑部的人之手,从妻子的历史完全删除。而妻子的历史中,将会满满地充溢着她与隆之两个人甜美的回忆吧。

贯一闭上眼睛。

的确,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真实吧。那么到时候对妻子来说,那就是真实了。

可是贯一的真实不同。对贯一来说,即便崩坏,妻子永远就是妻子,儿子永远还是儿子。对贯一来说,那才是真实。

简直……被一个人拋下了。

所谓家人,指的并非有血缘关系的人,也不是对彼此抱有亲情的人。透过无止境的日常反覆这种无穷无尽的沉闷行为所构筑的,是种共通的真实。所谓家人,意味的会不会是共享真实这种幻影的人呢?

——不要。

不管是幻影、虚假、谎言还是误会都一样。

因为贯一这个人。就是透过那满是空隙的、缝缝补补的过去所累积而成的。

“以前哪……”有马开口道。“很久以前,我曾经在接下来要去的韮山村当过驻在所警官。”“这样啊……?所以老爷子才会想去?”“对。总觉得那个时候教人怀念。对了,就是那个时候,我和一直失联的童年玩伴山边重新有了交流。当时警察是内务省管辖的哪。嗳,不过那家伙是官僚,而我是个不起眼的驻在所警官哪……”“那是几年前的事了?”

“我想想,大概十五年前了……”“十五年前……?”

是贯一与山边认识的时候——虽然贯一完全不记得两人是怎么认识的了。

“没错,十五年。遥远的过去啰。”老刑警呢喃道。没错。遥远的过去了。

——无所谓了。

不管怎么样,贯一都不会改变。

谁要改变?——贯一心想。过去渺茫,未来不可捉摸,即使如此,现在一定就是现在。

除了现在以外的现在,不可能存在。无论在语言上还是概念上,这都是矛盾的。所以贯一认为就算过去能够改变,即使被赋予了从未体验过的过去,又怎么能够相信?不管有多可疑、或是有多模糊,如果不相信经验性的过去,人要怎么活下去?

喀登、喀登。火车行进声一次又一次震动着耳膜。正是这种反覆使得贯一之所以能够是贯一吧。无趣的景色才是世界的一切。即使毫无改变,火车也确实地在前进,不是吗?

接着好一阵子,贯一放空脑袋,望着掠过窗外的山林。新绿渐深,自豪地告诸世人夏季即将来临。

——是铁桥。

“村上……”

有马突然屈身,把脸凑近贯一。

“怎、怎么了吗?”

“这……这节车厢是不是不大对劲?”“不对劲?哪里不对劲……?”

“不对劲。”有马瞪大眼睛,只转动眼珠子扫视周围。接着他更压低了嗓音说:“不觉得太安静了吗……?”

喀登、喀登。

喀登、喀登。

喀登、喀登、喀登。

——很安静。

贯一慢慢地环顾车厢。

车厢没有客满,但也不到空荡荡的地步。视线所及的范围内,乘客不少,但都以恰到好处的间隔分散各处。

然而……

却没有半点声响。在说话的好像只有贯一和有马。贯一屏住气息,望向斜对面的座位。

斜对面坐的是一个小个子的老太婆。头上绑着一条肮脏的手巾,穿着农事服,手上戴着粗白手套。旁边的座位摆了一个约有身体大的包袱,里面露出沾有泥土的蔬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