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5/10页)



这三年来无论白天黑夜,他几乎把所有闲暇都投入到行商坐贾之上,等他终于从父母过世的懵懂伤心中走出来,恍然醒觉大事不好时,太后对他已起了戒心。

“我因在伤心中,只顾着埋头做事,毫不遮掩,从而疏忽了朝廷之上。”三年下来白府在各行各业的商号已遍布天下,其间自然免不了需和各地官府打好关系,以白府如今的财势,哪天跺一跺脚,只怕对朝廷内外也不无影响。

“致使太后觉得,我的存在对她以及整个大宋朝已隐隐形成潜在的威胁,她一早就想对我有所牵制。”只不过是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会真正和他撕破脸皮,一则为了她一贯重视的名声,二来那样对她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刘娥所掌权位本夺自于今上,非出正统,虽然多年来她悉心培植了不少亲信,但朝中前后几任正副宰相多少还是忠心为主,在她意图进行的不少事情上力谏阻止,对她诸多牵制,所以她一贯行事也极其小心谨慎,不愿落下话柄,让那些想扳倒她扶正赵祯的老臣们有机可乘。

“待我娶了晏迎眉后,太后好不容易寻了个机会可以把晏大人入罪,只等着我去求她,这样她便可以逼我娶夏竦之女。”不外是想在他身边安插一枚棋子,如同当朝的郭皇后,也是当年她指定给皇上为妻。

白府虽然财大势大,眼下也还远不足以与她抗衡,“我今日若不从她,只需宫里降下一道懿旨,我家辛苦了整整两代人才创下的这番事业就会毁诸一旦,断送在我这个不肖子孙的手里。”那样他就成了家族的罪人。

他望向湖中,那半明半暗的身影一动不动,平生第一次,他几乎是出语央求。

“至多一年半载,我一定会把老太婆拉下马来,把所有事情摆平,小坠,我可以发誓,到时定只你一人是我白世非的妻子,今生今世绝不失言。”他越说越低。

黑暗里分隔两边的二人,良久,谁也不作声。

象是又过了一更漏那么久,终于,从湖中传来尚坠平静的说话声,淡淡的微沙嗓音飘散在夜空下,有种说不出来的幽然和忧伤。

“那时我父亲也是这样对我娘说……他说他要娶姨娘是迫不得已,因为姨娘帮他在官场谋得了一席之地……他说他对姨娘没有感情,娶她不过是因为她能助他前程。”

她娘只不过是一个无家无势的弱女子,除了哑忍还能怎么办呢?做夫君的和她说一声,已经给了她三分面子,即便他不和她说,她又能如何?到最后还不是也只能看着他风风光光地纳了妾侍,再带着小女儿随同新婚的俩人一起去赴任。

那年她五岁。

原以为过去这许多年后,她早已把从前全都忘记,谁知一旦拂开锈锁上的尘埃,记忆中的往事每一件都仍然清晰,原来早在她的心烙下了伤痕

“姨娘很是懂得男子的心理,父亲在家事上渐渐对她言听计从,打从她生下儿子以后,父亲对我娘这个旧人那是再不闻不问如弃蔽履。后来,大概因为父亲擅于交际,在几年内平步青云,很快就升了京官,搬到开封府来,后来又转升朝官。当时朝里派系林立,宫中之事本已令他烦不胜烦,姨娘偏又死心不息使尽阴谋诡计地挑拨,他开始呵责我娘,这一来更是壮了姨娘的胆子,背着他时老是对我娘冷嘲热讽指桑骂槐,以至那段日子里我娘夜夜以泪洗面。”

尚坠抬手,抹去脸上的泪。

“我娘的身子原本就已经很弱,这一来更是百病缠身,最后……终于抑郁而终……她才三十岁不到……这样就死了……”破碎的哭声从她的指缝间飘出。

早上醒来,去母亲房中寻她时,才发现她已经与世长辞。

当时她一点也没有哭,顺手扯下搭在木架子上的母亲的衣物,将几间厢房的灯盏都取了来,把灯油全部倒在衣服上,拿到父亲与姨娘的厢房前点燃,踢开门进去将火团直接扔往床上。

若然当时不是冬天,他们都躺在厚厚的被窝里,非给烧个半死。

在父亲愕然的怒吼和姨娘恐惧的尖叫声中,她走了出去,拿着火把将所有厅堂窗棂上的糊纸全部点燃,一路往门口烧去,只恨不能把这府里的所有东西通通烧光。

不多会盛怒不已的父亲披衣出来,喝令惊慌失措的家丁们上来抓人,她才扔了火把飞跑离家。

那年她十岁。

“我娘临死前一天曾和我说,如果丈夫要娶别人,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还是发下天大誓愿,做妻子的都好早作准备自谋生路,不要同她一般,最后只落得凄凉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