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8/23页)

我在磨钵旁边没沾到粉末的地方坐下。夏木津站着。

“为什么——把妳女儿……”

“赖子不在,要找赖子的话请回吧。”

“不,不是的。妳女儿我们刚刚就遇过了。我是想问,为什么把赖子关在门外?妳人应该一直都在屋子里吧?”

没有响应。不知该说是憔悴还是疲惫,君枝好象心不在焉。

但决不是悲伤或痛苦。

君枝的气色不佳,我想那或许不是由于处境不幸,而是生活不正常或营养失调的缘故。两眼眼神涣散应该也同样是这个理由吧。

君枝意气消沉地把弄着榻榻米上的磨棒,眼睛呆滞无神。

“妳刚刚想自杀吧?”

夏木津唐突地问。

一回头——看到梁上绑着绳索,底下放着一个木箱。典型的上吊自杀的准备。

“这位太太,妳别想不开啊!”

“喔。”

由她抬起来的脸上我看不到深刻的表情,只是充满了疲劳与困顿。感觉不到一丝一毫前一刻正打算了结自我性命者的悲怆。

“原本打算——女儿离开之后就……不过——你们来了,所以——”

怎么回事?这有如用菜刀刀背切东西般滞钝的回答是怎么回事?这名女性不是正打算自杀吗?自杀这种行为难道就这么不值得一提吗?

“那,妳打算等我们离开就去死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

她不是在开玩笑,当然精神也没异常。

现在的她已经处于极限状态。只不过对我来说无法理解罢了。

这时,我痛切地感受到:人与人之间不可能进行真正的沟通。靠言语无法相通,心意更是不可能交流。

对我而言的现实与对她而言的现实之间有段极大的距离。有多少意识就有多少现实。有一百人就有一百种,有一千人就有一千种的现实,这些现实彼此互不相同。而且还不是稍微不同,而是完全不同。若不把勉强自己相信这些现实相同作为前提,沟通就无法成立。只要能勉强自己去相信就没什么问题;但若是稍微产生了一点点疑问,这种互信立刻就会产生破绽。

否定自己以外的一切,人就会令自我陷于孤立;而否定了自己的话——下场我比谁都还清楚。因此,

不管是久保的话、赖子的话、还是君枝的话,对我面言都像是异国的言语,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沟通;明明无法沟通,却又勉强自己装作完全能理解。

夏木津也这么觉得吗?

所谓的事件,是人与人——许多的现实——的相互关联中产生的故事。

那么,故事的脉络——事件的真相也同样是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吧。说真相只有一个只不过是种欺瞒。事件的真相只不过是牵涉其中的人们为了方便起见所创造出来的一种欺瞒罢了。

这么一来,或许正如京极堂所言,动机也只是为了方便起见创造出来的一种约定俗成罢了。

若真是如此,解开犯罪真相又有何意义!如果能防范未然或许还有点帮助,如果是去干涉已经发生的事件,岂不是一种巨大的无意义吗?

那么,所谓的侦探岂不就单单只是一种把事件——别人的故事——变换成侦探自身的故事的小丑罢了?证据就是坊间流传的侦探故事中,与侦探扯上关系的人到最后都一个接一个死去,若非如此他们的故事便无法成立。

犯罪是只要有犯人与被害者就能完结的究极的两人戏剧。而侦探就像是在戏剧中途忝不知耻地冒出来、任意修改剧情的小丑。那些老爱挺身而出,主动扮演起如此愚蠢角色的低级趣味家伙们就是所谓的侦探。

难怪会说对这种角色敬谢不敏。我似乎稍微能理解京极堂隐居的理由了。

“喂!小关!你怎么这么失礼啊。这位女士都特意延后自杀来见我们了,你干嘛闷不吭声?有想问的问题就快点问。”

“啊。”

夏木津的斥责打断了我的思考。

他对于碰上这种场面似乎没有半点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