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京极堂 3 脑、心与意识(第2/3页)

“痔疮痔疮的,痔疮现在也还不是那么容易治疗的哩!”

“尽说无聊话,别打岔。”京极堂说道,怪异地笑了。

“换句话说,将脑和神经这种身体的器官当成心灵、灵魂那样的东西,是错的。那个井上博士也完全判断错误,因为他把任何事情都说成和神经有关系,结果呢,后来不得不否定曾经那么喜欢过的妖怪。你不觉得很悲哀吗?”

井上博士,指的是明治时期(译注:一八六八—九一一年)的哲学博士井上圆了。

“可是,神经因为受到影响会看到怪异现象,现在不也存在吗?井上圆身为明治时代的人,已经算进步的了,没必要说他不好。”

“我可没说他不好,我说他很可怜。而且,就像你说的,脑和神经与心灵的确有密切的关系。尽管如此,但毕竟和他所说的并不一样。”

话说到这里,京极堂的眼神确实流露出愉悦。和他交往不深的人大概无法理解这个男人的情绪。他那不高兴的表情几乎不变。而我在漫长的岁月里,总算有点儿了解。在这种时候,这个朋友会更加饶舌。

“心和脑是相互的,呵,就像流氓和酒家的关系那样。无论哪一方受损了,就会发生很麻烦的纠纷。但是,彼此如果都满意的话大概就能收拾。脑和神经可以做物理性的治疗,但是,心灵和这些器官不同的证据是,即使恢复正常状态也有无法收拾麻烦的时候。在这种时候,宗教可以发挥效力。所谓宗教,就像脑支配心灵似的是一种神圣的诡辩!”

“最后一句我不懂。不过,总说一句,我知道神经医学是有效果的。”

我以为会被骂那是无用的学问,但是并没有,所以,稍微安心了。

“不过,心理学方面,怎样呢?”

“那是文学的范畴。只对共鸣的人有效,是科学产生的文学!”

京极堂很愉快地笑了。

“心理学比民俗学有趣!心理学是从一个个患者当中采取样本,先从中引出一般性法则的吧?民俗学则是从村庄这种共同体采取样本后,再去探索其中的法则。不过两者最后都还原到个人的探讨,是文学性的。柳田翁(译注:日本著名民俗学家柳田国男)的论文根本就是文学嘛。心理学方面的论文干脆请文学家翻译成日文,也许应该当作小说销售。对了,由你来做吧!”

京极堂说道,笑得更开心了。本来想让他生气的,结果是反效果。

“这么说来,关口君,你年轻时候,确实曾对杰格姆德老师相当着迷呢。”

杰格姆德老师指的是弗洛伊德。我罹患忧郁症时,邂逅了这个异端学者。有段时期,我很沉迷地读他的论文。当时,几乎不为人知的他的名字,最近已经常可以听到了。然而,京极堂对弗洛伊德的评价并不太高。并不是因为这个关系,但我自己后来也将兴趣转移到可说是弗洛伊德的弟子荣格,不过,现在,两人的著作都不再读了。

“呵,看在你的份上,我也只好说杰格姆德先生思考到无意识这个层次的问题,的确不简单。”京极堂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可不是弗洛伊德的崇拜者唷。不过刚才所说叫做心灵的玩意儿,和心理学所说的意识、无意识并不一样吧。”

“意识才重要。比如说,你在读无趣的小说、在看这个茶壶,或者遇见不存在的幽灵,这都是因为你有意识的关系。”

“又说莫名其妙的话了。你的意思是心灵和脑子是分开的,然后另外还有意识吗?”

“世界能够分成两个。”

“什么?”

京极堂的兴致一来,简直就像新兴宗教的教主。记得有几次我受不了他在外展开演说,但是对他而言,对外演说像是很少有的事。

“换句话说就是人内在展开的世界,以及这个外在的世界。外在的世界完全依循自然界的物理法则在运转,内在的世界完全无视这种规则。人为了生存,必须巧妙地和这两个世界和睦相处。只要活着,眼睛和耳朵,手和脚,以及身体中,都会大量吸收来自外在的资讯。而整理指挥这些资讯,是脑的责任。脑将整理后变得简单易懂井然有序的资讯,传送给心灵。另一方面,人的内心会发生各种作用,必须加以整理。由于是个连理论也无法理解的世界,很难处理,所以,也委托脑来处理。但连脑都无法释然时,再怎么说心都是主君,所以必须听令行事。脑和心交易的场所就是意识了。内在世界的心灵和脑交易后,才开始和意识这个外在世界相通。外在世界发生的事情,透过脑成为意识后,才被内在世界采纳。意识,嗯,就像锁国时代的出岛(译注:日本地名,长崎市的镇名,是日本在锁国时代十七世纪到十九去纪中期,唯一和外国通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