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颗柠檬

“其实上届菲尔德本来是颁给人家霍普金斯医学院的一个大夫,可惜那个人该着倒霉,领奖前车祸死了。菲尔德和诺贝尔一样,只给活着的人颁奖,正好寻聿明在评奖小组的投票里排第二,这才顺位拿了奖,其实本来应该是人家那个人的。”

“哦对,你一说我想起来了。是这么回事儿,之前新闻上也写了,都说他运气好嘛。换了别人谁能摊上这好事儿?他那奖上还沾着血呢,也不嫌膈应得慌,还好意思到处显摆。正儿八经搞的研究,都多久没进展了?”

“得了吧,换谁谁不要?再膈应也不能耽误了拿奖啊。甭管怎么说,人家现在是‘大专家’了,捧臭脚的多得是。你看他那个矫情样儿,前天为了一脖子上有纹身的病号,愣是占着手术室不出去,非要叫整形科的人来做缝合,有毛病!”

“哈哈哈哈哈,人家有人惯着啊。老陈还夸他替病人着想,说他人本主义呢。这要是换了咱,他丫的还不早扛着五米大刀过来了。姓寻的来医院才几天,都仨病人没醒过来了,今儿我来的时候还看见他的病人家属跟下边儿闹腾呢。”

“那怕啥,人家长得好看,靠脸吃饭呗。医院这些势利眼儿,现在都巴结着他,恨不能一天三遍送温暖。你看老陈那个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潜规则寻聿明。也不嫌恶心,我说出来都膈应。”

……

走廊里空无一人,寻聿明站了一会儿,又回了电梯间。

外面艳阳高照,是个晴好的天,只是夏末秋初,风也带着凉意。柏油路上人来人往,卖早点的摊贩正进进出出地忙碌着,整条街都飘着香味儿。这座城市的烟火气,从清晨第一口热粥开始。

寻聿明走到店门口,想要一碗虾仁粥,老板却说卖完了。马路对面就是肯德基,他索性多走两步路,进去点了一份香菇鸡肉粥和油条。

大堂里人不多,他端着托盘走到靠窗位置,刚坐下就见庄奕也过来了,“来吃早饭?”

庄奕摇摇头,放下一只塑料饭盒,说:“聊聊我妈的病情。几句话,说完就走。”

“阿姨的病确实没什么大问题,我不都说了么。”寻聿明拿起勺子,搅着热气腾腾的粥说,“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再请别人看看,我不介意。要是……”

要是不想让我看,也可以换医生。他腹诽。

“要是什么?”

庄奕打开塑料饭盒,向他那边推了推。

“没什么。”

盒子里盛着六只蛋黄涂顶、撒满芝麻的生煎包,寻聿明看了看,问道:“……给我吃?”

庄奕微微颔首:“鲜肉灌汤的,我妈嫌腻。”

“谢谢。”寻聿明夹起一只咬了一口,生煎包里的汤滋出来,斑斑点点滴在餐盘上。他默默瘪起嘴巴,咕哝道:“好烫……”

“你下午有事儿吗?”桌上一共两张餐巾纸,都被汤汁沾染了,淡黄色的油点洇开一团团污渍,像两枝交颈缠绵的花。

庄奕收回视线,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帕,递过去。

寻聿明愣了愣,接过手帕擦擦嘴,说:“我下午歇半天。你有什么事?”

“我倒是没什么事。”庄奕半坐半倚在沙发上,一条胳膊搭着靠背,说:“是你的事——你入职的心理评估还没做,已经两个月了。”

“心理评估?”喉头滑下一口鸡肉粥,寻聿明回想起当初入职时医院发的那本小册子,似乎是需要做一个心理状况评估。

因为之前医院发生过一起医疗纠纷,患者请的律师以主刀医生心理状态不稳定导致手术失误为由,向医院索要了一笔巨额赔偿。自此以后,医院为规避法律风险,要求主刀医生每隔一段时间做一次心理评估,无非是走个过场罢了。

庄奕看一眼腕表,“下午两点到四点半我有时间。”食指与中指关节在桌面上扣了两下,道:“先走了。”边说边站起身。

“我不会放弃经费的!”寻聿明抬起头,微笑说:“我可没这么轻易认输。”

庄奕笑笑,没说什么,背影渐渐消失在落地窗外。寻聿明吃完生煎,盯着路上的车水马龙,默默坐了一会儿,拿上剩下的两根胖油条回了医院。

陈院长刚从会议室出来,看见他手里的油条,顺嘴咬了一口,“嗯,还挺酥。”

寻聿明把整根都给他,问道:“您跟他们谈得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儿了。”老陈三两口就吞下了两根油条,又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牛奶,问寻聿明:“喝吗?”

“不用了。”寻聿明摆摆手。“你自己喝吧。”

老陈插上吸管,一边“咕噜咕噜”地喝,一边说:“这几个人都是你给开刀的那个老太太的孩子,他们家老头儿死了好多年了,老太太几年前做了一回手术,结果病没治好还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