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这一向,艾米每天刷牙的时候,刚把牙刷放进嘴里,就忍不住要呕吐。吐又吐不出什么来,只是干呕一通,然后就觉得整个胃都被呕变了位置,堵在喉头很难受。

  妈妈观察了几天,忍不住了,小心地问她:“你是不是怀孕了?”

  她知道妈妈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妈妈那个星期天到公安局见过ALLAN后,回来就对她作了那个有关“女孩子不慎怀了孕要告诉妈妈”的长篇大报告,可能那时她就听说了JANE怀孕的事,怕她也怀了孕。后来妈妈也是如惊弓之鸟,一听到有关“孩子”的谈话就要担心地问她。

  她索性摊开了问妈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JANE怀了ALLAN的孩子?你去公安局见ALLAN的那一次,他是不是就已经向你坦白了?”

  妈妈解释说:“也不是早就知道,或者说知道得不确切。那天到公安局去的时候,ALLAN并没说孩子的事,他自己并不知道为什么被抓到公安局去。但是那个值班的人私下告诉我,说姓简的女孩因为有了身孕自杀了,可能是ALLAN的孩子,因为遗书是写给ALLAN的。”

  艾米问:“你那天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知道你很——迷他,我怎么敢告诉你?再说值班的人说一下,谁知道是不是完全正确?那天他们还没正式收审ALLAN,只是把他拘押在公安局,我还指望他很快就会出来,结果后来就越来越糟糕了,说简家的女孩不是自杀是谋杀。我们见不到ALLAN不说,连公安局的办案人员我们也见不到,只好找王书记去打听。”妈妈转而问她,“你真的跟他没那种——关系?我看你很像——怀孕的样子,MORNINGSICKNESS——”

  艾米断然否定:“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跟他没那种关系。你不用担这个心,就算有,他也不会让我怀上他的孩子,他爱我还没爱到那个地步——”她说不下去,哭着跑回自己的卧室去,关上门,用枕头捂住嘴,痛哭起来。

  妈妈要去上班了,又担心她,跑来敲门,小心翼翼地说:“艾米,不要胡思乱想啊,你自己也知道的,王书记又没看过验尸报告,什么都还没确定。这些事,不是亲眼见的,都不能相信——”

  艾米抽泣着说:“你上班去吧,我没事。”妈妈走了以后,艾米突然想,我是不是怀孕了?妈妈是过来人,她应该看得出来。她算了一下自己PERIOD的时间,又很失望,好像不太可能怀孕。她匆匆漱洗一下,就跑到外面书店去找有关怀孕的书。看了一通,觉得怀孕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书上说怀孕的清晨呕吐一般出现在怀孕后的第四十五天左右,她算了一下,她就算怀了孕,也没有四十五天。而ALLAN一直用的是体外的办法,尽管书上说会有一些不听指挥的小蝌蚪不听枪响就冲刺,但毕竟只是少数勇敢者,真正的大部队还在后面按兵不动,最后都被ALLAN腰斩了,小蝌蚪们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全军覆灭了。

  她想,为什么就没有几只勇敢智慧的小蝌蚪赶在全军覆没之前冲杀出来呢?ALLAN是不是有什么办法训练他的小蝌蚪部队,叫它们不冲锋就不冲锋?叫它们不乱动就不乱动?或者叫它们见到了EGG,作个揖,鞠个躬,然后绕道而行?他养着这么一支训练有素的蝌蚪部队,那还不想快就快,想慢就慢,想叫谁怀孕就叫谁怀孕,想叫谁不孕就叫谁不孕?这种技巧和战术,不阅人无数,怎么能够具备?

  然后她想到自己可怜的子宫,每个月都以为会有怀孕的可能,辛辛苦苦地让子宫壁肥沃起来,象老农一样,把土地耕得松松软软的,准备迎接一颗受精卵。结果等了又等,也没见到一颗受精卵。它等得心灰意懒,疲塌下去,子宫壁上耕耘好的那一层土地脱落下来,连累子宫的毛细血管出血,象泥石流一样,流向体外,变成了PERIOD。

  她思索生命的形成,觉得真是象ALLAN说的那样,多奇妙啊!你看街上走动的那些男人,一个个一本正经,道貌岸然,但他们的体内却潜藏着无数的小蝌蚪,在里面熙熙攘攘,吵吵闹闹,想找个机会冲到女性的体内去会会某颗EGG。你再看那些女人,一个个花枝招展,袅袅婷婷,而她们的体内,正有一颗EGG在那里焦急地等待一个勇敢智慧的小蝌蚪钻进来,然后变成一个新的生命。谁也不知道哪个小蝌蚪会钻进哪个EGG,就那么一下,某个小蝌蚪钻进了某个EGG,就产生了你,或者我,或者她/他。

  她想,如果我的父母不在某个夜晚或白天做那场爱,如果母亲的体内没有那颗小EGG,如果父亲体内的小蝌蚪都是些LAZYSWIMMER,如果进入EGG的小蝌蚪不是那一个,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了。想到小蝌蚪是以千万计的,想到EGG却是一月才有一颗的,想到父母那天可以有一千种可能不做爱,我的生命的可能性真是小得可怜啊。就是这样小的概率却有了我,你能说生命不奇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