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节

  谭维感觉今晚就是他跟小冰的最后一晚了,明天从蓝老师那里回来,小冰就要离开他了。小冰肯定也是这样想的,因为她没再说什么,而是搂住他,轻声说:“来,爱我最后一次吧——”

  他想说“为什么是最后一次?我不要你离开我”,但小冰已经吻住了他,他一边回吻,一边暗中使劲,想把“县团”调动起来,好好做场爱,挽回她的心,留住她的人。但“县团”一点反应都没有,象根死蛇烂鳝,他恨不得两脚把它踢醒,痛骂它一顿:你当时闯祸的时候,倒是挺勇猛的,怎么到了补锅的时候,你就疲疲塌塌的了?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就这么白养你了?

  小冰好像听到他在心里嘀咕什么一样,叹口气说:“算了,别勉强它了吧,它也够可怜的了,辛苦不说,出了事还得当替罪羊。我看它这几天也吓得够呛,本来我是想装聋作哑,不捅破这层纸的,但是我看它——实在可怜——再这样下去怕是会——吓出个三长两短来了——”

  他知道小冰故意说笑一下,想缓和缓和气氛,但他笑不出来,只想再努把力,让“县团”进入战备状态,也希望小冰又象前几天那样用嘴帮他,但小冰已经放弃了,平躺在床上,问:“你以后——会不会想起我来——”

  他见她用这种语调跟他说话,越发绝望,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头痛心痛,呼吸困难,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心肌梗塞或者中风,但他不害怕,反而希望就是心肌梗塞,就是中风,梗就狠狠地梗,中就狠狠地中,梗死掉,中死掉,那就一了百了了。

  他没想到他和小冰的爱情和婚姻会这样结束,明知道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卖,但他还是想卖后悔药,而且是最经典的后悔药:早知道是这样,当时就不该——

  小冰好像已经把一切都想清楚了,不再哭泣,很平静地跟他说话:“我们以后还是可以做朋友,很好的朋友。一旦你——不是我丈夫了,我——就不会为你从前的事难过了。其实我觉得那个——维维——很可爱——又漂亮又聪明——真的很像你——特别是眼睛——如果她不是——你的女儿——我想我会——非常非常喜欢她——我一个人带她过一辈子我都愿意——但是一旦有你夹在中间——一想到那是你跟别的女人做出来的孩子——我就——我就——没法接受了——”

  现在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小冰要离开他了,其它的话都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他想像他今后的生活,觉得茫然无措,他想象小冰今后的生活,也想象不出来。

  小冰也不在乎他答话不答话,只在那里畅想未来:“等我们分开了,你就去找蓝老师,跟她好好谈谈,看能不能尽快结婚,趁孩子还小,比较容易建立感情。你们最好是换个地方,搬到别的城市去,那里的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们三个人在一起,就没谁会问孩子一些难堪的问题——也许会有人对你们的年龄差异议论议论,但是——时间久了——也就没谁有兴趣议论了——”

  他感觉小冰已经跳到半空中,以超凡脱俗的心态看世界了,通俗地说,就是跟现实拉开了一段距离,能够以一种旁观者的心态看待这件事了。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女人的优势,还是小冰的优势,从父母那里继承了演戏的细胞。反正他觉得小冰就有这种本事,可以让自己进入一种演戏的状态,那并不是说小冰在撒谎,或者欺骗自己,而是进入了角色。这是真正的艺术状态,既在戏中,又在戏外,感情和体验都是真实的,但心里知道这是演戏,知道一旦戏演完了,就可以回到正常生活中来,那种体验就只是一种艺术,而不是真正的受苦,只有演员才能做到这一点。

  他觉得他没法做到这一点,这可能跟他父母都是工程师有关,工程师都是最讲实际的人,眼睛里都是具体的难题,脑子里都是系统的解决办法。

  他知道有这样一个故事,说是一个数学家、一个物理学家、一个哲学家、还有一个工程师同住在一家旅馆。突然房间失火了,哲学家开始思考火与生命的辨证关系;物理学家开始求证水能灭火的原理;数学家开始计算灭这样一场火究竟需要多少水;只有工程师不由分说地抓起清洁工的水桶,把擦过地板的脏水泼在火上,将火扑灭了。

  所以工程师面对难题,就是找到一套切实可行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跳到问题之外当旁观者。他也希望现在能有这么一桶水,能把他家后院的火扑灭,哪怕是一桶脏水,哪怕不是专为灭火用的,但只要起到同样效果,那就是好水。可惜的是,他连这样一桶脏水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