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珍贵

周恕琛在开车过来的途中也硬要简灼和他保持通话,却没有开口讲话。简灼大脑空白地听着周恕琛那端车载收音机传来的模糊音乐。

宴会上的种种在简灼脑内闪回,他又在那一刻想起很多,开始迷茫,想知道究竟他丢掉的一切是不是到头来仍然只能换回一场折戟沉沙。

想起他妈在知道他没有填报志愿的那一个晚上,冲进他的房间,疯魔似的砸毁他爸留给他的电子琴,撕掉他床头那一张张海报,嘴里含着一些混乱的话语,做着剑矛去扎破他刻着理想的圆盾。

简灼向来不愿意处在争纷中心,她的那些话听了也很让人难过,于是他想走,什么也没有多带。

可他没办法忘记他走出家门,回头瞥见的她的眼神。通红的,闪烁的,糅杂了太多,好像在让他别走,情绪浓重近乎表现成嘶吼。他只匆匆看了一眼,就迫使自己把视线抓回来。

背离家的荫蔽,成都阴里天上盖着的厚厚积云就压上他的脊骨,绵长地使力,要他难以呼吸,要他低下头去。

简灼想要驱走那些不合时宜涌现的回忆,近乎出神地凝视着那块银色腕表,却突然红了眼,低低叫了一声“周恕琛”,还是挥不走她那时的眼神,喉咙一时间竟也梗塞一片:“你也……觉得我是坏孩子吗。”

情绪像汐朝拍上他,简灼又茫然地开口,混乱地慌忙解释:“可是我不抽烟、不喝酒、不吸毒,不爱打架,从来也没做过害人的事。”

那端的周恕琛一直没有说话。

深夜电台播到了一首英文dream pop,简灼听着那断断续续的被电磁磁折叠的旋律,还有周恕琛浅浅的呼吸。

简灼倚在栏杆上屡屡往高架桥上看,看那些车流驶过在他眼里留下的如同延迟摄影般拖长的光尾。他早就无力去想周恕琛为什么不回答他,直到他注意到白光泼过来,映亮了他前面的一块青石地。

他听见车门扣上的声响,匆匆抬头,就瞧见周恕琛朝他快步走来,裹着车内的暖气,站在了他的面前。

凝血因子早就尽心尽力,也并没有让简灼再多流很多血,粘稠的液体蜿蜒,攀在他手臂上的黑色火焰上面,像是一场献祭。

周恕琛皱了皱眉,胸膛起伏地厉害,什么话也没说,蹲下来给他的伤口消毒清创,拨开黏在伤口上的血色纸巾就瞧见那道隙开的缝里森森的骨。

“手指还能动吗?”周恕琛很快地给他用止血带包扎,用力扎紧,血被阻了回去,在上游涨出红色。

“动不了了……”简灼痛得想哭,手有点麻了,他只是一直盯着周恕琛的发旋,模糊地问,“这样就好了吗?”

“我带你去医院。”

简灼想让周恕琛架起他,可周恕琛却直接将他抱起。

“我想回家,你带我回去吧。”简灼小声地说,“我不想去医院。”

“我他妈怕你肌腱又断了!”周恕琛没有看他,只将眼神直直掷向前路,吼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微微发颤。

简灼看得有点懵了,他想都想不到周恕琛还会有这样的表情。

左手紧紧攥着周恕琛的前襟,又闻到他那股熟悉的香根草气味,简灼杵在周恕琛的肩弯迷迷糊糊地想,再随着颠伏一次次地被那气味含裹,刚刚那些混乱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竟全散了。

“好丑。”简灼从缝合室里走出来,把手掌在周恕琛眼下摊开。黑色的线成了一条蚯蚓,盘错在他的掌心。

结果周恕琛焦虑了一路,害怕划伤正中神经或者肌腱,后来和医生聊了一下才确定原来简灼当时说手指动不了是因为手麻了。

简灼意外很乖地坐在周恕琛身边,一句话也没说一直抬头望他,因为他觉得周恕琛现在看起来不太好惹。

周恕琛拿他没有办法,被那灼热的眼神看的心软,半晌才说:“如果下次再受伤,不要把刺进去的东西拔出来,失血会很快。”

简灼蹬着腿,反复侦查自己脚上那双刮出痕迹的小闪电。又听见周恕琛问他疼不疼,他却还是觉得心痛大过身痛。

他晃了晃脑袋回答周恕琛,短辫跟着他动作一起跳。

深夜的急诊室医患都脚步匆忙,来来往往。

周恕琛瞧见简灼老是盯着输液区那里喂饭的家属,垂眼从兜里摸出一版奶片,锡箔纸随着动作脆脆得响。他本来想直接给简灼,却觉得他大概使不上劲,于是剥下一片递到了简灼正举着的左手边。

简灼实在是嫌麻烦,他根本动也不想动,就直接用嘴去接。奶片被他唇舌见炽热的温度感染,泌出一小些奶味来。他探着舌去揽,却也润到了周恕琛的指尖。

“不甜。”简灼发表意见。

“还想在牙医这里讨糖吃?”

简灼不知道是不是牙医都这么刻板,就因为害怕龋齿便要放弃这个世上最让人开心的因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