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长眼还是被下降头了

向顾春来简单介绍过各位主创后,肖若飞开心地坐到属于编剧的位置上。他掀开自己面前崭新的剧本,清嗓,随着一句“《说学逗唱》第一次围读剧本”,念出剧本第一页第一句话——

“室内,白天,医院急诊室。”

《说学逗唱》发生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

片中女主角杜江雪的丈夫周逸君,在下岗潮中失业,全家人只能靠她做代课教师的微薄薪水度日。某日周逸君打工的建筑工地不小心出了事故,伤了脑袋,虽然拣回一条命,但也因此落下了残疾。工地根本拿不出多少赔款,那一点点钱无异于杯水车薪,光治病都够呛,别提生活了。为了生计,杜江雪把能找的工作都找了个遍,直到某一天,某剧团来这座北方小镇演出,招募临时演员,薪水比打零工丰厚许多。能歌善舞又讲一嘴好故事的杜江雪便动了心思,但她不放心家中病人,便想起外出上学后便几乎与家里断了联系的儿子,周小茶。她试过联系周小茶,几次都杳无音讯,万般无奈之下,她把周逸君托付给熟人,自己前往周小茶所在的长南市寻找儿子,希望他能回来帮忙。

周小茶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这个角色三十有二,登场时工作不明,作息不规律,长发,衣着简单,不爱说话,吸很多烟,和三位室友合租,有个尚未谈婚论嫁的女友。

杜江雪找到周小茶,跟他说明家中情况,他却丝毫不感到意外,也没太大反应,一如往常早出晚归。几天后,他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与故人告别,丢给室友三个月的房租和一张字条,拎个小包,背着一把吉他,离开长南,踏上回家的火车。

故事进行到这里,主要人物均已登场,主角杜江雪的轮廓也渐渐明晰。顾春来大概明白,这个角色坚强果敢,行动力强,凡事颇有主见,面对儿子最初的拒绝,她说完话就离开,不卑不亢。

那周小茶呢?顾春来有点看不透。

他第一次接触剧本,没有体会到这个角色性格如何、命运将流向何处,单看最初几场戏,周小茶基本没什么反应,也没什么特别的动作,除了帮室友带些东西,给病中女友送热粥,其余基本上是“沉默地”、“一言不发”,简直就像牵线木偶,只会随着主人的手指做机械运动,令人猜不透他到底有没有心。

鬼知道这个人在想什么。

随着周小茶回到家乡,故事进入下一个阶段。这里该是肖若飞的旁白时间,没想到对方突然开口,抛出个问题:“春来,这几场戏,周小茶的心理活动,你有啥看法没?”

得闲喝水的顾春来直接呛了个地动惊天,连着咳了十几秒,才恢复如常。

“春来,没关系,你要是不想说,我们继续读剧本。”

顾春来狠狠瞪了肖若飞一眼。这个人就是总有自己的办法,总能盯准别人的七寸,在别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杀个措手不及,上学时这样,现在也还是一样。

抬头环视屋内,顾春来发现全剧组的目光都粘在自己身上。他知道这是肖若飞的“考题”,一个字都不说显然不合适,便迅速整理从服装和开头几页剧本得到的信息,硬着头皮猜测道:“母亲之前与他联系过,他没回复,凭他人生前十八年对母亲的了解,应该能猜到母亲会亲自登门造访。他没有当下返乡,也没有解释,我猜应该是为了……赚钱。之前服装李老师稍微提过两句,周小茶居住环境不算舒适,工作勉强糊口,杜江雪第一次和他对话,说的是‘你还是不要太辛苦,回家也是帮忙’,我估计他为了往家寄钱,自己生活更拮据。还有一种可能,工作那边还有事情没处理完?”

顾春来蹙紧眉。这个角色的开场很平淡,平淡到灰暗、落魄,简直像一针针往胸口扎,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能给戳得千疮百孔。

“我感觉他像沼泽似的,自己陷入了自己,自己和自己纠缠,最后也得靠自己……逃出来?”

讲完,他看看身旁的导演和主演,又扫向肖若飞,接着低下头,在剧本上划了几道线。

肖若飞全看在眼里。

作为把脑中流淌的镜头锁在纸面上的人,他当然清楚,剧本是用画面讲故事。每一抹阴影每一道光,都要讲的明明白白,但角色到底在想什么,一个字都不会出现。编剧想表达一头形象怪异长脖子的大象,导演看到的可能是长颈鹿,演员可能觉得是那是一座山。这些理解都不能说是错的,但不同人对角色理解相距太远,作品难免出现割裂感。

所以他选人的时候,几乎不太考虑人气、数据或者票房号召力。最难能可贵的,莫过于主创人员步调一致。

顾春来只看了几场自己的戏份,就对人物的性格、甚至人物后面的行为有了大体认知。而且他的猜测,与剧组主创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