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第2/3页)



  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那时说他——绝非——绝非善类——也只是因为——不——不喜欢他——我并不知道他是善类还是非善类——我跟他就那么一点接触——哪里能看出一个人善类不善类?”

  “反正现在来后悔也来不及了,怪谁都没用,还是自己收拾残局吧——”

  他又愣了一阵,说:“石燕儿,真对不起,我没想到我做的一些事——影响了你们的婚姻——”

  她好奇地问:“你做的什么事?”

  “我——寄书啊,打电话给你啊,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只想着老同学嘛,难道寄个书打个电话都不行?”

  她听他道歉,心里反而有点难受,她倒是希望他寄书打电话都是“有意”的,而不是完全出于“老同学”情谊。但听他这么撇清,那就说明是她自作多情了。她也来撇清,宽宏大量地说:“你别自责了,我知道你是看在老同学份上,是卓越太爱吃醋了——”

  “吃醋没什么,说明他在乎你,如果是我,我可能比他还疑神疑鬼,所以我觉得你们婚姻出现问题,我是罪魁祸首,如果不是我寄那本书,姚小萍就不会上你家去,你也就不会发现——”

  她倒竖起两道眉毛:“你的意思是只要不知道那事,我们的婚姻就——没事?”

  “有些事不知道就跟没有一样——”

  她觉得跟他有点谈不拢了,至少在这个问题上是如此。她把自己的家庭矛盾婚姻纠纷讲出来,是希望听到他跟她共鸣的,而不是希望听到他跟卓越共鸣的,但也许男人跟男人总是更有共鸣,同一个战壕的战友嘛,就像她跟姚小萍是同一战壕的战友一样,更能互相理解。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挑拨离间地说:“你这么护着他,他可一点也不护着你。他听到你结婚的消息,说像你这样的丑——什么什么的——只有疯子和我这样的傻子才会喜欢——”

  他垂下眼睛说:“他说我丑八怪?说我丑八怪我不怕,因为我本来就是丑八怪——”

  她见他还在向着卓越,又说:“他说你丑八怪你不怕,那他还说你以前那个女朋友是你编造出来的,是你的情场技巧,想用你的悲惨遭遇来打动我,不然我可能连信都不会回你——”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马上又垂下眼睛,低声问:“你会不会回呢?”

  “在你心目中,我就是——那样的人吗?”

  “哪样的人?”

  “就是只看重——外貌的人吗?”

  “看重外貌有什么不对吗?我自己——没外貌,但我也喜欢外貌漂亮的人——看见不漂亮的人——我也不喜欢。谁不喜欢内在外在俱美的人呢?又没谁制定了法律,说没外貌的一定有内在美,或者内在美的一定没外貌。我这个样子,连我自己都不喜欢,我怎么能强迫别人喜欢呢?谁说喜欢我的外貌,那她肯定是——在撒谎——”

  他说他去打听过整容的事,但医生说他这样的很难整好,因为他是小时候受的损伤,脸上那块骨头根本没发育长大,填填补补是没多大作用的。他还说改造一个人的内心比改造一个人的外貌容易得多,外貌的缺陷也并不是内在美的保障。

  他们两人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通信时期的某个阶段,谈话逐渐从自身抽离,慢慢滑向普遍真理,不再是探讨他们个人的历史或现状,而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东西,比如外在与内在的关系,言论与行动的关系,男人与女人的关系,大人与小孩的关系,等等,等等。

  讲讲说说之间,他们已经做出了几个菜,在桌子上放了一个小炭炉,烧着钢厂的优质煤块,上面座个小锅子,烧了汤,做成一个家常火锅,把豆腐鱼丸菠菜粉丝之类的东西放里面烫了吃,再加上从家里带来的腊肉腊鱼,不算丰盛,但很实惠。

  两个人烤着火吃火锅,吃得汗涔涔的,很舒爽。吃过饭,已经天擦黑了,黄海说要去外面找旅馆住,石燕不同意:“现在到哪里去找旅馆?公车都停了,大家都回去过年了,等你一步一步跺出去找到旅馆,只怕到了明年了。就在这里呆一晚吧,反正年三十大家都不兴睡觉的——”

  他没再坚持,答应留下来。她带他去钢厂澡堂洗了个澡,因为是年三十,没什么人,水量很足,洗得很舒服。回来后,他把客厅收拾收拾,她从卧室抱了两床被子出来,放在沙发上,两人各捂一床被子坐沙发上看电视。他似乎看得很认真,该笑的笑,不该笑的不乱笑。而她只是懒心无肠地看着,总是等到他笑了,她才知道电视上有了好笑的东西,为了显得自己也在看,便跟着笑一笑。但她心里老在想像如果他现在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她该怎么办,或者如果他把她揽过去,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