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姚小萍和石燕都惧怕的那一天终于到来了。

  有天上午刚上完一节课,系秘书就找到教室来了,把姚小萍叫到外面去说了几句话,只是眨个眼的功夫,姚小萍返回教室来的时候,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不知道为什么,石燕的心里冒出一个形容来:“象是刚去了一趟地狱一样”,虽然她也没看见过刚去了一趟地狱的人是什么脸色,但她就觉得这话贴切。

  刚好那时开始上下一节课了,石燕没机会问姚小萍是怎么回事,不过问不问她都能猜到,肯定是系里通知姚小萍不能留校了。她的心情很乱,总感觉自己对不起姚小萍,因为她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相信这事是卓越在里面捣了鬼,而卓越捣鬼都是为了她。她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她也坚决不留校了,那样的话,就能证明她没有想到要发姚小萍的“国难财”。

  她这样想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种悲壮的感觉,而且她体会到所谓“悲壮”,其实是旁观者“悲”,当事人“壮”,因为她心里一点悲的感觉都没有,全都是壮,有种得到解脱的放松感。

  她不由得想到那些为国捐躯的烈士,那些为掩护同志而牺牲自己的地下党员们,可能就跟她现在的心情差不多,捐躯也好,壮烈也好,也许并不是为了事业,也不是为了他人,而是为了自己,因为如果你不捐躯、不壮烈,今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别说党和人民会拿你当叛徒或者怕死鬼,就算他们不,你自己心里也会内疚一辈子,还不如壮烈了算了。

  她打定了这个主意,心情就比较平静了,只盼望快点下课,好把自己的这个决定告诉姚小萍,免得课长梦多,万一姚小萍在课堂上就急成心肌梗塞了,那她这个决定就没什么意义了,那就等于正准备为救同志自我牺牲的时候,发现同志已经被敌人杀了,那就麻烦了,因为组织上可能不知道或者不相信你是愿意舍己救人的,同志死了是个事实,而你还活着也是个事实,反正你有口难辩,比牺牲了还麻烦。

  好不容易盼到了下课,石燕连忙跑到姚小萍身边去,做好了当姚小萍的出气筒,兼为师院当替罪羊的准备。但姚小萍很平静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上课期间就已经把心拿出来当柴烧了,现在只剩下死灰。

  姚小萍没有先开口的意思,石燕只好来打破这个窘况。她问:“刚才王秘书她--”

  “她说系主任要找我谈话--”

  石燕想,难怪姚小萍还站在那里没倒下去,原来是谈话还没进行。她小心翼翼地问:“你觉得--系里会找你谈什么?”

  姚小萍撇撇嘴,反问道:“你说他们还能谈什么?肯定是谈不能留我的事啦--”

  这个也正是石燕的猜测,于是她急急地表态说:“姚,你放心,如果你不能留系里,我也绝对不会留系里--”

  姚小萍像看个神经病一样地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我--我--不想发你的‘国难财’--”

  姚小萍“扑哧”一笑:“石,你的这个说法太好笑了,连我现在这么坏的心情都忍不住要笑。你怕什么发‘国难财’?如果你不留,名额就给了李树他们了,你以为你不留,系里就把我留下了?”

  石燕愣住了,这个倒是属实,怎么她刚才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好像如果姚小萍不留系,她就天经地义会留系一样,完全忘了还有李树那小子在觊觎这个位置呢(她不知道这两字读什么音,但她知道这个词的意思,而且觉得这个词是唯一的,没别的词可以代替)。她问姚小萍:“那--你不难过?”

  “我怎么不难过呢?但我是为我不能留系难过,又不是为你留系难过,你怕个什么?算了,我没心情上课了,回寝室去吧,谈话还要到下午呢。这么早通知我,是怕我没时间去寻死啊?他们把我搞烦了,我一绳子挂到他们梁上去--”

  石燕也没心情上课了,或者说她觉得现在她应该没心情上课,不然的话,对姚小萍就会是个伤害,于是附和说:“我也没心情上课了,我们走吧。”

  两个人翘了课,往寝室走。走了一半,姚小萍说:“敢不敢跟我一起去找卓越?”

  石燕一愣:“找他干什么?”

  “找他帮忙,顺便察言观色,看是不是他在中间捣的鬼。”姚小萍鼓动说,“我把这个查清,对你也有好处啊,不然的话,你糊里糊涂地跟了他,以后有你受的--”

  “那我们--现在到哪里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