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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矢口否认,她也就不再逼着妈妈承认了。妈妈那一代人,别说对别人承认自己对丈夫以外的男人有爱情,哪怕是对自己,都是绝对不会承认的,那多不道德啊,打死也不承认。

  军代表去世之后,卫国又打电话来。他在电话那头哽咽抽泣,她在电话这头流着泪安慰他。

  最后他说:“谢谢妈妈来看我爸爸,他走得毫无遗憾——”抽泣了一阵之后,他突然说,“我只希望——我走的时候,你也能来看看我——”

  她吓坏了,急忙问:“你——你是不是——身体出什么毛病了?”

  他也急忙答:“没有。”

  “那你怎么会——”

  “是因为我爸爸——”

  他博士快毕业的时候,写了个resume(简历)给她,让她帮忙在美国找工作,或者找个做博士后的机会。她也把自己的resume给了他,让他帮忙在中国那边找工作。

  她拿着他的resume,替他到处发,在网上看到任何有点沾边的工作,就把他的resume发过去申请,但一直都没找到一个。

  他也在国内替她到处分发resume,但也是没替她找到一个满意的工作。

  他安慰她:“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苦笑:“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了,没多少朝朝暮暮了。”

  他劝她:“你在那边找个人结婚吧,一个人带着孩子,太苦了。”

  她也劝他:“你也在那边找个人结婚吧,一个人生活,太苦了。”

  他说:“我有你的爱情,就足够了。”

  她也说:“我有你的爱情,还有孩子,就足够了。”

  在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里,如果说还有什么她认为不会变的东西的话,那就是卫国的爱情,她相信他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永远都不会变心,所以当她发现他有好久都没给她写电邮的时候,她首先想到的是他病了。

  她发了很多电邮去询问,但他都没回复。她又给他打电话,也找不到他的人,只听到里面一个公事公办的声音说该电话号码已经注销了。

  那年的生日,她没接到他的祝贺,她知道出问题了。

  她写了封电邮给他,问他是不是结婚了。

  这次,他回了信,坦白说他是结婚了,那年的五月份结的,他说他等得太久太久,已经exhausted(精疲力竭)了,他说他终于明白他当年为什么要结婚了,就是这种exhausted的心境,只不过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个英语单词。他请她原谅他的再次背叛,也许命中注定他们只有那么多缘分,最终是走不到一起的。

  她问他跟谁结婚,是不是跟郑东陵复婚。

  他说不是,是他读大学时的一个同学,也离过婚,说不上多少爱情,就是结伴过日子而已,但他强烈希望这次婚姻能成功,因为他不想像他爸爸那样,孤独一辈子,孤独终老。

  她祝贺他,给他寄去一张1000美元的支票,作为贺礼,但他一直没去兑现。

  然后她就跟他失去了联系,她再往那个电邮信箱发信,他就不回了,往他的邮寄地址写信,也没有回音。

  她曾经想过,这也许是他的一个计策,想断了她回国的念头,让她安心在美国陪女儿读书。但他后来连她生日都不来个贺词,她知道他是真的moveon(向前,抛开过去)了。

  因为他等得太久,exhausted了。

  她能想象出他exhausted的样子,精神上,身体上,都因等待而疲惫不堪。他能跟一个从前的同学结为夫妇,过上平静的日子,也许是他今生最好的结局。不然的话,他要么继续等待,要么到海外来打拼,经历失业的痛苦,改专业的痛苦,最后彻底失去自我。

  她自己的感觉,很难描绘,痛苦是自不待言的,但痛苦之中,似乎又有一丝解脱的感觉,不是丢掉一个包袱后的那种解脱,而是去掉了一个难题后的那种解脱。现在她不用绞尽脑汁,徒劳地试图在女儿和爱情之间做个两全的选择了,她不用担心卫国来美国后事业无成而失落沮丧了,她也不用担心自己回国找不到比g大更好的工作了。

  回想自己的一生,尤其是与卫国有关的部分,她总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很美好,但只能是一个梦。正因为是梦,就总比现实生活要美好;也正因为是梦,就总有醒来的一天。

  他背叛了她两次,但她一点也不恨他,她能理解他两次背叛前的那种绝望的心情。当一个人彻底绝望的时候,他做什么,选择什么,对他来说,都已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