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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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了一趟省城,小岑今觉得自己跟E市那些小朋友不一样了,有了一点儿卖弄的资本。

  小伙伴里很少有去过省城的,还有的连轮船是什么样都没看见过,更不用说坐轮船了,因此都对她敬若神明。加上她还从省城带了一些糖果回来,所以那段时间她在小朋友当中特别受宠,总有人来约她玩,刚开始她还能一人发一粒糖,到后来糖越来越少,只能咬开了一人分一点,再后来就全吃光了,只剩下一些花花的糖纸,她小心翼翼地展开后压在书里,压得平平整整的,当宝贝一样保存着。

  糖吃完了,她在小伙伴里的风光也开始失色,有人出来挑战她了。

  有一天,红姐姐庄严宣布说:“我爸爸也去过省城,他还去过很多地方。”

  有的小朋友不相信:“为什么你爸爸去省城不带你去呢?”

  “因为是学校派我爸爸去的,没有派我去。”

  “学校派你爸爸去外面玩?”

  “不是去玩,是去外调。”

  不知道为什么,岑今听到“外吊”两个字,脑子里就浮现出一根架得高高的铁丝,而红姐姐的爸爸就挂在那根铁丝上,晃来荡去,很辛苦。

  她很同情地问:“红姐姐,为什么你爸爸总是要外吊呢?”

  “因为学校信任他。”

  “学校信任你爸爸,就叫你爸爸外吊?”

  “当然啊,学校信任谁,就叫谁去外调。学校不信任你们的爸爸,就不派你们的爸爸去外调。”

  这下大家都像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了。

  岑今不服气:“你爸爸去过很多地方,但是你没去过!”

  “我爸爸去了,就像我去了一样,因为我爸爸给我带回来很多东西。”

  大家争先恐后地问:“有没有带糖给你?”

  “有,我都吃光了。”

  民愤看涨,红姐姐似乎也意识到了,赶快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我爸爸过几天又要去外调了,是外调今今的爸爸。”

  岑今问:“为什么要外吊我爸爸?”

  “因为他是坏人。”

  “我爸爸不是坏人。”

  “你爸爸是坏人,不然军代表就不会叫我爸爸去外调他了。”

  她知道军代表就是卫国的爸爸,住在她家后面那栋房子里,永远穿着军服,戴着军帽,扣着风纪扣,只从军帽下面露出一点花白的头发来,看上去挺和蔼可亲的,平时很爱逗孩子们玩,经常把孩子们手里的小玩意抢过去,玩个魔术,那个小玩意儿就不见了。等那孩子急得嚷起来了,他又可以一下子把那小玩意变回来。

  孩子们都挺喜欢军代表,胆子大一点的还敢主动跟他说话,看见军代表了,就举着手里的小玩意叫他:“军代表,来把我的这个东西变没了!”

  军代表有时就接过小玩意,变个戏法,有时说“不行,你这东西太大了,我只会变小东西。”还有时则严肃地说“我今天太忙了,以后吧。”

  岑今不相信军代表会说她爸爸是坏人,她觉得军代表挺喜欢她的,因为军代表每次看见她都会逗逗她,不像别的大人,看见她就当没看见一样,也不像另两个年轻些的军人,他们有时逗其他小孩子,用两手放在小孩子的腮骨下,卡着小孩子的脖子,像提小鸡一样,把小孩子直直地提起来,但他们从来不提她。

  她曾委屈地向妈妈抱怨:“那两个解放军叔叔为什么不提我?”

  妈妈问清楚了是怎样个提法,安慰她说:“你可千万别让他们那样提你,那会把头从脖子上扯下来的!”

  她认为妈妈说的没错,因为爸爸曾经给她做过一个玩具娃娃,是用铁丝和竹筒子做的,头就是一节竹筒,上面用笔画了眼睛鼻子,用根弹簧连在脖子上,玩具娃娃的头可以转前转后,还可以低头仰头。她想象人的头一定也是那样连在脖子上的,如果使劲往上拔,可能真会把弹簧拔断,把头从脖子上扯下来。

  她警告那些小朋友:“别让解放军叔叔提你们的脖子,那会把头拔下来的!”

  但那几个小朋友都不怕:“你想别人提你,别人不提你,你才编出瞎话来哄我们。解放军叔叔提过我,我的头没拔下来吗。”

  她虽然是真的害怕那两个解放军那样提她的脖子,但人家从来没要求提她脖子,使她感到很失落,肯定是那两个人不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