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你如何让我家破人亡

游客身上有一股不明不白的味,像是雪山的寒霜一样浩远缥缈,但是偏偏又掺杂了臭水沟子那股腥燥,夹在一起让人头晕。

黑川心里有点明悟,估计是被什么缠上了。

不过黑川也没动,就看着游客这么痴痴晃晃的上了车子,收回眼神跟在永吉老师身后进了博物馆,去见馆长。

馆长见到永吉老师三两步走上来握住他的手上下摇晃,说什么“没想到你我今日竟能得一见”,亲切的不得了,看样子是两人在学术上有了共同话题,这因着学术交心了。

这两个一边说一边走到会客室,天南海北古今中外无不涉略,黑川听得无聊,随着拿出本子在上面记下两个人的对话,那边的馆长看见了,伸手大赞,“这孩子倒是有一份难得的学心。”

永吉老师这边当然是自谦:“您说的客气了,不过是较普通人更努力而已。”不过最后也没崩住,还是忍不住添了一句:“当然那份灵巧心思也是难得。”

黑川大一的时候就和永吉老师走的近,这一两年下来,更是被永吉老师当了宝,走哪儿哪儿带着,还一直希望黑川将来考他的研究生,还说“若是暂时未定下目标,不如现在他的工作室暂时休息休息”,也是把他看的极重。

要不然黑川哪儿能知道这么多家事呢,也是把他当成家人一般亲近,这才忍不住多说两句……三句……许多句。

馆长自然是知道永吉老师暗喻含义的,指着说:“哎呀,你呀你呀,竟然跑我这儿来炫耀学生来了。”

两人随后话到了家常,永吉随口问道刚刚一个客人,“手里竟然是拿着宝船画登门的,我在门口见过这东西,不是旅游纪念品吗,怎么也有一番纷争?”

馆长疑惑:“你说哪个?”

又恍然大悟:“是那天争论的游客啊,这我倒不如何清除,除了那天以后他再没有登门过。”

又听永吉老师细细描述那游客枯槁的外貌,馆长也是诧异:“竟然憔悴至此吗?我记得那人刚来那天还是满面红光,看着像个和和气气,生活富裕的生意人。”

馆长先说“不会是家里出大祸了吧”又说“实在想不到什么磨难,竟然叫人在两天之内憔悴至此。”

进了会客室,馆长让永吉老师坐好,他去找找古籍珍本。

黑川坐在位子上转了个笔,哗啦哗啦,没转两圈就掉到桌子上,磕磕碰碰的轻响,那边老师听见,微微咳嗽两声让提醒黑川注意形象。

轻声说:“总不能像个孩子似的。”

黑川笑了两声,微微停止腰板,但是肩膀靠着椅子那块又歪斜了下去,怎么舒服怎么来,他捏着刚捡起来的笔看向对面的墙壁,正看见几幅画。

墙壁上挂着几幅画框,其中一幅正是七福神的宝船画,看来虽然馆长不喜欢这话的政治含义——可谁叫这画还能带来经济价值呢,于是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还得挂的到处都是,好叫人知道他们博物馆有这么一出事迹。

到底是缺钱,逼得人腰板也直不了。

那七福神里面唯一一个女子,画的并不如何符合现代人的审美,脸蛋像个揉长的面团,细细眉眼,稍微走神便找不到鼻子的去处,不过到底是大家手笔,那股风流体态还是尽显无余。

黑川想着刚刚的游客。

又凝视着身前的画像。

这是吉祥天啊。

说起来在江户时候,他也是个走街串巷的,见识过不少东西,就说那宝船画,有人买了之后藏着,有人买了之后贴墙上,还有人把它揉搓成卷塞在枕头里,晚上压着宝船画睡觉,据说这样可让人沾沾七福神的福气。

沾不沾的得上福气另说,但是看游客那样,分明是沾上邪气了。

仙台到底是东北的政治经济中心,想不到短短三天竟也见了两个带“神”的东西。

心里想着那边也出了事,馆长还没来就听见外面有大呼小叫的争执,其中一女子声音最为尖锐凄厉:“你们说啊,你把我丈夫藏哪儿去了——你们怎么还不说啊。”

旁边有人劝她:“千代千代你冷静冷静,这里都是些明事理的人,怎么会胡乱打发你。”

女子哭声呜咽。

好不热闹。

永吉老师似乎想起什么,转头问黑川:“她说的莫不是今早我们遇见那人?”随即站起身,大步走向展厅,他最近也和妻子分分合合,自然知道找不到爱侣时的悲痛和惊慌。

永吉老师是个好人。

说不上什么“关心世界命运”“关注人类未来”之类的大而空泛的善,但是也十分能和旁人的悲惨遭遇感同身受。

走到展厅之后,也顾不得那女子偏执的疯态,也不怕会因着沾上什么牛皮糖一样的口水官司,蹲下身,十分郑重的扶起那女子,殷切询问对方丈夫的相貌,说的女子连连点头,尤其是听到“宝船画”这三个字,更是抓紧永吉老师的胳膊,“是他,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