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前世虚名

顾烈轻轻抖了一下纸条,像是嫌弃似的点评:“不学无术,还乱用诗。”

这首《行行重行行》是妇人思念远行丈夫的离愁别恨,先不说用在君臣之间不合适,就拿谁远行来说,也该是安坐大营的顾烈写给出征在外的狄其野。

姜扬尴尬地清嗓,打断了主公自己把自己绕进去的思绪,拱手谢罪道:“这,大约是狄小哥被姜通给诳了。姜通打小就爱用古诗十九首撩拨姑娘,被族老罚跪了多少回祠堂,看来还是没改。末将身为堂兄,有失教之过,替姜通请罪。”

这逸闻挺有趣,顾烈轻笑表示理解:“想必是无心之过。都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也不必苛责他。”

姜扬险些顺口就接一句,那怎么也没见您风流啊,咱们都盼着您风流一次呢。

但姜扬毕竟稳重,还是忍住了,思及族中议论,顺势试探:“原本军中就主公和将军还未成家,眨眼间陛下也有了子嗣,狄小哥倒还是孤身一人。也没个长辈为他张罗……”

顾烈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毕竟前世狄其野就无妻无子,他除了打仗什么都懒得做,还背了个风流名声,越到后期越被架得高,对他有心思的也被各种因素弄得歇了心思。

现在顾烈明白,狄其野前世根本就不愿意与人扯上关系,这固然有狄其野在异世遭受背叛的缘故,但狄其野骄傲过洁的本性、格格不入的异世观念也是重要原因。

这就让顾烈完全揭开了狄其野前世那谜一般的风流名声。

狄其野前世的风流传闻,除去完全寻不着根据的捕风捉影,众人传得有板有眼的有三件事:一是刚投楚军就索要婢女;二是收天香楼的娼_妓为侯府侍女;三是疑有龙阳之好。

第一件事,顾烈此生已知是敖戈作梗,从开始就将它抹去。

第二件事,是发生在前世顾烈刚登基的时候。

那时天下初定,因为暴燕乱世和连年征战,百业凋敝待兴。儒道释三教都瞄着空悬的国师位置。而顾烈本心希望百家争鸣,并不打算立特定国学。

他对文人士族势力并无太多好感,其中最大的谢家是四大名阀残族,顾烈不想让谢家死灰复燃。

佛学是被打压的,当年暴燕先帝深信佛学,迫使楚顾流离四方、调中州顾填楚,就是某位高僧给燕朝先帝出的主意,意图断楚顾命数。顾烈没有大兴报复已是明君,怎么可能去礼佛。

而道家,因为颜法古的缘故,顾烈虽也不重用,但并未如佛学一般打压。

前世争霸的最后关头,楚军攻打雷州,颜法古一心找王家报爱女之仇,将王家嫡系杀了个满堂红,积压多年的恨意一朝得雪,一时竟有些似癫似狂,疏于防备,死于燕兵之手。

顾烈甚是自责,为纪念颜法古修了道观。

但这就被有心人视作帝王向道家示好的信号,道家向来爱入世,就有道士来当这个出头鸟,想搏个泼天富贵。

那日狄其野上街闲逛,正巧撞上一个道士,正气凛然地在天香楼门口喊打喊杀。

天香楼是京城第一花楼,掌柜的是个厉害人物,历经战乱更朝,整个京城都改换了多少次面貌,天香楼硬是屹立不倒。

那道士对着天香楼门口的揽客姑娘推推打打,骂她们不知廉耻,把皮_肉生意从燕朝做到楚朝,坏人命数,坏大楚命数。

他满口命数、大义,又敢在天香楼门口撒泼,天香阁守卫一时不知这道士是什么来路,不敢轻举妄动,花街上来来往往的男人们和楼上吃喝玩乐的纨绔们都把这骚乱当作了乐子瞧。

那道士初衷就是为了招惹众人注意,这下更是得意,手上嘴上更为放肆,打着大义的旗号肆意欺辱这些弱女子。

揽客姑娘都是淘汰下来的娼_妓,不是年长色衰就是患有隐疾,因为还有几分姿色,所以被馆阁放在门口揽客,是个物尽其用的意思。

再过一年半年,揽不到客人,就要被送到暗巷去,什么客人都得接,不出一年,大多数都没了命,草席一裹胡乱埋了。

这些姑娘中不乏曾经艳_名远播的名_妓,如今一落千丈,平日受尽冷眼,心里又担惊受怕。现在当众受了这么大的侮辱,有一个想不开,竟是挣开那道士,以头撞墙而死。

那景象颇为惨烈,楼上还有纨绔叫好,众女心有戚戚,哭作一团。

道士洋洋得意,大喊:“她已经受贫道教诲,生了觉悟,以死明志!你们还执迷不悟么!”

这话就是逼她们去死了。

可这么去死,平白给这道士当垫脚石,谁能甘心?

那道士见她们不动,又开始对她们推推搡搡,借机揩油,忽然惨叫一声,被人踹出去老远。

众人循声一看,嚯,定国侯。

那道士气得七窍生烟,爬起来要找罪魁算账,冲到眼前才发觉是定国侯狄其野,当场就软了脚往地上一跪,恭恭敬敬地给狄其野磕了头,自称是心系大楚命数,来教化这些不知廉耻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