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8页)



周宁不爱用言语表达,杨红叫他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他就说:“没想什么,就觉得爱你。”杨红就拿杂志上看来的话责备他,说:“杂志上说了,思想是以言语的形式存在的,如果你心里有那份情,你怎么会没话可说呢?”

周宁也有一句现成的话可以对付:“杂志上还说了,能够言说的爱情不是真正的爱情。”

两个人就笑起来,说要去讨伐杂志社主编,问他为什么登这些自相矛盾的东西。

有一天,杨红写了一首《思念》,自己也不知道是抒的真情,还是为赋新词强说愁。杨红想,现在都到这份上了,也无所谓谁开口追求谁了,我写给他也不丢人了,说不定把他带动了,也写给我。于是,就把自己写的诗给周宁看:

愿思念只是天边的一片浮云

微风拂过,不留丝毫踪影

愿思念只是沙滩的一对脚印

潮涨潮落,顷刻将它填平

愿思念只是大海的一朵浪花

一波未起,一波已停

而思念仿佛月边的寒星

朝朝暮暮,放射光明

周宁看是新诗体,朦胧记得有“南舒北顾”的说法,准备“舒婷”、“顾城”地猜一下,但想起上次的教训,就没有乱猜,直接就说:“是你写的吧?写得好,写得好,我肯定写不出来。”

杨红见他喜欢她的诗,很高兴,就说:“那你也给我写一首?”

周宁一脸为难的表情,说:“我说了,我不会写。”他一看杨红嘟起了嘴,赶快说:“好,我写,写不好你别笑我。”

第二天,周宁就拿来一首他写的诗给杨红看,说:“先声明,不是什么诗啊,只是些短句子。”

杨红接过来,看到是一首题名为《山里人的手》的短句子:

我这双山里人的手

在你全身四处游走

……

以下的句子,结尾处无非是一些能跟“手”押韵的字:“搂”、“抖”、“口”等等。杨红看得满脸飞红,边拧周宁边嗔道:“是叫你写情诗,不是叫你写淫诗。写着写着就下作了……”



2

杨红回忆了自己跟周宁不到一年的恋爱史,得出了一个结论:周宁没有骗自己,自己也没有瞎眼。周宁的爱玩,从来没有瞒着她。他不爱学习,成绩总是倒数几名,是众所周知的。他抽烟喝酒,虽然不是专拣杨红在的时候,但也不避讳杨红。周宁还是那个周宁,只有一点是自己以前没有看到的,或者说是看到了但没有看懂的,那就是自己跟周宁对爱情的追求是不同的,简单地说,就是个“情诗”和“淫诗”的区别。

“情诗”想要的是浪漫的爱,甚至是弥漫性的爱,这种爱要无处不在,无时不在,每一件事都要与爱相关。“淫诗”要的是具体的爱,或者不如说是具体的性,冲动了,就爱一下;冲动过了,就干别的去了。对“情诗”来说,爱就是目的,爱就是主题,爱就是细节,爱就是一切;对“淫诗”来说,爱只是铺垫,爱只是前奏,只是达到目的的手段,如果不用爱就能达到目的,那就不必爱了。

杨红觉得自己以前是无法看透这一点的,因为那时对男人、对性还没有最基本的了解,以为周宁想跟自己在一起就是想如胶似漆。人不能超越自己的时代。

现在杨红用一个已婚女人的眼光来看那一段恋爱史,觉得对周宁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周宁从一开始兴趣就只在性上,说的做的想的,都是性和与性有关的事。那时候没话可说,是因为他心里想的是性,不能说出来。以前没结婚,他还有一个目标没有达到,所以还有心情殷勤她一下,现在结了婚了,性是想要就可以要到了,所以就懒得应付她了。

现在周宁早上是绝对不会跑到校外为她买叉烧包了,就连打热水也早就赖掉了。

学校给他们一个月只有一坛煤气计划,不能用来烧水,但周宁早上起不来,下午四点半到七点的打水时间正好是他打麻将的繁忙季节,自然是不会放弃了来打水的,都是杨红自己下楼去打水,提上七楼来。杨红叫他打水,他就说:“天气这么热,用冷水洗洗就行了。”周宁自己身体力行地用冷水洗澡,反倒觉得杨红要用热水是太娇贵了。

周宁一结婚就从奴隶变成将军了,敢情是革命成功了,可以放心地坐天下了。打天下的时候冲锋陷阵,为的是圈一块地成为己有,一旦得到了土地所有权,就只管尽情使用,也不费心管理,反正地是死的,又不能逃到别处去,他已经在地里耕耘过了,就算是在地的四周插上了标记,有法律在那里保护着,别人不敢来觊觎这块地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不怕死的、不要脸的,要来抢走这块地,那时再起来保护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