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8页)



杨红听女孩提到自己的发型和衣着,只觉得一股热浪从两个耳朵边烧起,脸上绯红,好像撒谎被人当场戳穿一样,不好意思地说:“都是几件旧衣服了。头发倒是新剪的,本来说剪齐就行了,哪知美容店那几个师傅听说我要出国,都劝我剪个长碎发,说是以后料理起来简单。听说在美国烫发贵,所以就剪了这个发型。”

“这样挺好的,”女孩按她坐下,自己也在她右手边的18B上坐下,“你背景审查通过了?”说完又笑起来,“好老土的问题,不通过你怎么会坐在国际航班上!”

“五月份就通过了。”杨红见女孩没再注意她的穿着,松了口气。

“我也被审查背景了,等到八月中旬才签到证,美国很多学校早就开学了,别人早去美国了,搞得我现在一个人飞去,路上得几十个小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好,现在碰到你。”

杨红想不起女孩的名字了,但从她知道自己有特蕾莎这个英语名字来看,一定是新东方口语班的同学。四月份,杨红报名去新东方的听力和口语班上了一个月的课。

“你是新东方的吧?”杨红略带抱歉地说,“有点想不起你的名字来了。”

“我是特蕾西,跟你一样,都是朱彼得班上的。你肯定不记得我了,”特蕾西调皮地说,“不过你那时可是像朱彼得说的那样:‘鸡立鹤群’,我们班肯定每个人都记得你。”

杨红听她提起朱彼得,想起他上课第一天对自己的嘲笑,有点不快地说:“那个朱彼得,油嘴滑舌,哪里像个老师。”

“朱彼得说话是太损了点。”特蕾西说,“不过,你还别说,经他那么一调教,你还真大变了样。你瞧现在你这打扮,比三个月前至少年轻了十岁。不认识的人还以为你本科生呢。”

“还本科生,都研究生导师了。”杨红嘴里谦虚着,心里却十分舒坦,对朱彼得的恨意也消了许多。

“听说你那会儿在校长面前参了朱彼得一本,后来怎么样,把朱彼得赶走了没有?”特蕾西好奇地问。

“没有,”杨红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也不是要把他赶走,只是刚开始不太习惯他那样的教学方法。”她不想提那件尴尬的事,于是问道,“怎么,你不知道他一直教完我们那个班?”

“我没上几天课就走了。”

“是吗?为什么?”

“忙起来了呗,”特蕾西对杨红挤挤眼,学着朱彼得的腔调说,“我他妈真忙,但不是忙***!”

4

在遇到朱彼得以前,杨红根本不知道这个F-word是什么意思。她不知道英语里面的“4-letter-word(四个字母的词,骂人话)”,她也不用中文里的脏字。她是老师,讲究个为人师表。

但她忽然想起周宁倒是有点喜欢说话带个脏字,而且使用这个字的频率很高。

结婚前,杨红没怎么注意到他这个习惯。一来因为周宁正在热恋之中,对自己的期待值也比较高,身不由己地就想把自己造就成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二来因为还没领结婚证,怎么样都觉得像是没转正的学徒工一样,总想在老板面前留下个兢兢业业的印象,脑子里那根弦就绷得比较紧,嘴上也就多个岗哨。那时不要说是指代那个部位的字,就连与那个部位相邻地区的词都从他口中消失了。明明是肚子疼,说出来就成了“胃疼”。

其实那时即便偶尔疏忽,用了那个字,杨红也不会注意,因为杨红自己也处在热恋之中,脑子也是晕晕乎乎的,而且杨红跟周宁的老家隔山隔水,两个人的家乡话完全像两种不同的语言一样,指代那个部位的当然是完全不同的名词。周宁的那个×字,对杨红来说完全是个生词,恐怕查字典都查不出来,即使查出来也没那个释义。

结婚后,周宁就有点大意了。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把这个字在他家乡话中的字义告诉杨红。杨红知道了这个字的含义后,觉得很刺耳。为此,两口子经常发生口角。

后来经周宁赌咒发誓地解释,尤其是杨红到他老家去过了几次,亲耳听到那里的人讲话,才知道周宁说的基本属实。

周宁在那个镇上颇有名气,虽然镇上也不乏出了大学生的家庭,但娶了博士做老婆的,他还是头一个。而且老婆还是党委书记,小镇的人不管你是院党委书记,还是校党委书记,是正书记,还是副书记,一律称之为“大学的书记”。每次一听说周家的老二带老婆回家探亲来了,镇上相干不相干的人就会跑来坐一阵儿,闲聊聊,看看城里媳妇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