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第2/2页)

唯有许杭和段烨霖,始终僵直着身子,半点都没有动过,只是下巴紧紧绷着,双手死死捏着拳头。

死一般的寂静,灼灼烈火的余热还没散去,烧在人们心房之上,烧掉信仰和希望,烧掉他们对生命的期翼。

乔松看着不少出生入死的兄弟死于非命,实在情难自已,捂着嘴蹲在地上痛哭了起来,拳头砸向地面,懊恼自己的无能为力。

明明只有一个人的哭声,为何许杭却好像听到了数百人的哭声?闭上眼睛,那声音铺天盖地,几乎要将人的的精神淹没。

一步步慢慢退出废墟,许杭的嗓子也像被熏得有些沙哑,带着点讽刺的味道:“……段烨霖,这个场景,你眼熟吗?”

段烨霖猩红到发热的眼抬起来,与许杭对视。

“十多年前,日寇侵华,打入蜀中之地,为了避免日寇得逞,政府下令放的一把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数千年的古城毁于一旦。多少街巷、房屋被烧,千百石谷米被烈火吞掉,百万元的绸缎烧成灰土,文物珍品荡然无存,一万多人葬身火海。”许杭的声音虽然没有起伏,可是语气极近哀怨,像在念一篇哀悼文,“后来,这场政策被称之为‘焦土政策’。”

这个故事,知道的人很多,是个被载入战争史册的故事。

百姓们怎么会想得到,他们信赖的、尊敬的军官们,会是杀他们的一把刀,会在危险来临的时候弃城而逃,甚至将他们的性命当做一场献祭,无论他们是土匪还是良民,对在上位者而言,都一文不值。

许杭看着看着,嘴角忍不住往上勾,手指颤颤巍巍,指着那副惨状:“看到了吗?所谓军阀,就是这样踩在百姓的尸骨之上,从以前到现在都不曾改变。”

段烨霖没有回答,他听出许杭口吻中浓浓的失望来。

直到这一刻,他无比懊恼自己不是天神,不能够起死回生,当下他能做的就只有蹲下身,一具一具地把尸体拖出来,放到平地上,摆好。

这事情有些渗人,只有鹤鸣药堂的人才敢上去一起帮忙。从傍晚到夜深,才将所有的尸体都清理出来。

点了点,共有三百九十五具,最小的才十二岁,摆在大街上,真他娘的蔚为壮观。

段烨霖清理到那个孩子的尸体的时候,手颤抖了一下。发现这个孩子的时候,他被另一具尸体护着,没烧太坏,是被呛死的。

明明,他答应过那个络腮胡子的山贼,待事情了却,就带他们所有人在贺州城做个本分百姓,让这些无辜的女眷和孩子不用风餐露宿,可以太平安康。

现在,都不可能了。

许杭跪坐着,用自己的帕子给那个孩子擦脸,让他干干净净地来也能干干净净地走。擦完以后,把白布盖在他脸上,以示对死者的尊敬。他难得严厉地对段烨霖开口:“这些人,都是因为你的疏忽死的。”

天上繁星点点,夜很贪凉,小风瑟瑟。段烨霖站起身,掸了掸灰,垂头,声音低哑却蕴含力量:“…我明白。”

这不是简单的三个字。

上一次听段烨霖这种口气说‘我明白’,是在血洗金甲堂之前。

三百九十五条人命、肝胆相照的手下、情义和百姓,这笔账,真的应该好好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