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盛夏。

日头升到了头顶,抬头看的时候会被光线刺得睁不开眼。

许棠舟站在空地抬头看了一会儿,有路过的同学问他:“许棠舟,你不觉得晒?小心晒黑了!”

“晒不黑!”许棠舟收回视线,眼前白花花一片,是看太阳看得太久了。

许棠舟喜欢晒太阳。

尤其是入夏后,他几乎有些魔怔了,同学们经常发些他一动也不动站在日头里,也不说话,就那么发呆。

许棠舟分化后像换了一个人。

他发呆的时候会莫名透露出一丝冷意来,叫人看了不敢接近,颇有些高冷意味。可若是有人叫他,他回过头来说话的样子,又和过去分毫不差,还是那么软。

下午是最后一场考试,考完高中生涯便要结束了。

谢蕤开车来接时,看到许棠舟站在树荫下,百无赖聊地抠树皮。

那树生了虫子,外面看着还是好好的,内里却已经被钻了个大洞,他来了兴致,干脆将外层的树皮都扒了。

谢蕤让他上了车:“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许棠舟问:“我们不回家?我爸说中午做饭等我的,吃完饭我还想睡一觉。”

谢蕤目视前方专心开车:“不回。一会儿你在车上睡,我不吵你。你睡醒我正好送你。”

许棠舟就“嗯”了声,也不再做多余的问话了。

谢蕤对此也更不想多提。

不是她有意不让许棠舟回家吃饭,而是许尉哪里还记得对儿子许诺过什么,早已酩酊大醉。谢蕤方才回到家中,只见到一地狼藉。

她带许棠舟去了一家高档餐厅,母子俩点了些清淡食物。

谢蕤说:“考试放轻松一点就行,考不上就算了,你没有必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暑假我工作就带着你,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要学习的专业,成绩下来我就给你报个国外的学校。”

许棠舟说:“好。”

最近许棠舟都很乖。

好像检查报告出来那天哭得歇斯底里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吵过、闹过,家里天翻地覆过,谢蕤发了狠,说他要是一意孤行就是逼她去死。

“你别考试了,我明天就带你走!”谢蕤发着抖大吼,“你还没见够我们的悲剧?!你到底还想让我怎么样?我这辈子到底是要多惨你们才会满意?!”

那段灰暗的时光已经过去了。

谢蕤用餐巾优雅地擦了嘴角,温和地问:“你心里是不是在怨妈妈?”

许棠舟摇头:“没有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不会怨你的。”

谢蕤满意道:“乖。那,考完试还是把身份证给妈妈,你年纪小,妈妈不放心。”

许棠舟一双凤眼黑白分明。

他的双眼皮前窄后宽,眼尾微微上挑,未分化前只觉得很有神,分化后却带了一丝凉薄。这双眼和谢蕤长得极为相似,可少年人的眼神不掺任何杂质,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此时,许棠舟的眼神里只有“听话”两个字。

“好的。”他说,“妈,我今晚真的不想在外面吃饭了。你能不能给我做火锅,我想吃火锅喝冰汽水。”

顿了顿他还补充,“要橘子味的。”

谢蕤无不应允。

最后一场考试,许棠舟写得飞快。

他是考场第三个提前交卷的,考场外的一群翘首以盼的家长中并没有谢蕤的身影,准备食材需要一点时间,谢蕤没有想过他会提前交卷。

天色阴沉,天边乌云滚滚,六月天气说变就变,马上就要下大雨了。

许棠舟走得很快。

昨晚在家里偷偷拿到的现金就藏在袜子里。

他打了个车直奔火车站,拿着身份证询问最近一班车是去哪里,他担心谢蕤会追来,连水也没有去买。

随便上了一辆即时开走的列车,他才松了口气,笑起来。

等到了下一个城市,他就可以转车去首都了。

好想那个人啊。

只要稍微想一想那个人的脸,那个人的声音,就连肺都在疼。

可是他身上没有手机。

身边坐了个六七十岁的老奶奶,慈祥地给他递来手纸:“孩子,你怎么哭了?擦擦眼泪。”

许棠舟这时才发现自己在哭,在火车上当着别人的面又笑又哭,真的很丢脸。

“谢谢。”他擦干净眼泪,红着眼睛问,“奶奶,我能不能借一下你的手机?我想给我哥哥打电话,他不知道我要去找他。”

老奶奶同意了。

许棠舟打过去却没有打通。

凌澈从来不会关机的。

他不死心地继续拨打了好几遍,听筒里传来的却都是“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这样的冰冷女声。

没关系。他想,我可以直接去哥哥的家里。

家总不会不见的。

他想睡那张很软的床,想喝那个家里的阿姨做的甜汤,想听那个家外面池塘里的蛙叫、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