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魇镇

拖地声没有持续很久,突兀的换成了一声“噗通”,后面耳边就都是泅水的动静。

丧葬店的三条街外有条河道,名字叫什么余亦勤没注意,但他感觉自己应该就在那条河里。

这怪物害他之心不死,脖胶明明把余亦勤裹得严严实实,可它就是不防水,带着馊腐味的城市河水迅速渗进来,糊了余亦勤一脸。

河水灌到鼻子里,呛得他咳了一声,余亦勤才挣了一下,勒裹着他的胶皮登时收得更紧了,面条精的声音也在耳边响了起来。

“帅哥,我真诚地劝你不要乱动,小心我一害怕,直接把你勒成了渣。”

这话听起来,似乎是暂时没有杀他的意思,不然她当时在院子里就可以下手了,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地带着他来潜水。

余亦勤立刻打住,直挺挺地僵成了一块。

怪物感觉到他的配合和紧绷,驱策着胶皮在他头顶上拍了两下,语气愉悦地笑道:“这才乖嘛。”

如果被拍的是古春晓,她的鸟毛都能恶寒的倒竖起来,因为她高兴的时候是18岁的不老少女,不高兴的时候就是666岁的猛禽祖宗。

不过也许是缺了一半魂体的原因,余亦勤不像她那么感情充沛,他没觉得这句有多难听,听过即忘。

水一直往他的五官里灌,余亦勤险些咳出气音,他忍住了不适,但气息还是紊乱地说:“你要带、我去哪里?”

在他看不见的黑暗外面,怪物坐在水里的一条鱼身上,那鱼有半米长,通体漆黑,正在奋力地划鳍摆尾。

有它出力,没脖子的“古春晓”闲适非常,水体浑浊发绿,她也不嫌弃,左手摊在身侧,切着对冲过来的水流说:“带你去我家做客啊。”

如果秃鹫在她家,那余亦勤愿意去,他说:“你家在哪?”

“别急,到了你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古春晓”猛然抬手作刀,在他后颈上全力砍了一把。

余亦勤闷哼一声,在攻击的力道上仰了下头,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黑鱼在水下做了个腾跃的动作,载着女人一头扎向了淤泥。

河道底下藏污纳垢,淤泥看起来原本都是黑乎乎的一片,但鱼头碰到泥巴的一瞬间,泥巴上的淤泥倏然向外翻起,立成了一圈有茎有叶的水草。

每根水草上方都顶着一个花苞,它们眨眼间绽放,开出的花朵是摇曳的黑火,火势不往上涨,横着连成一片,往下旋出了一个乌黑的通道。

黑鱼碰到通道,崩成了一片黑雾,女人径直跃入,消失在了黑雾下方,余亦勤被线扯着,跟着也掉了进去。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还是漆黑一片,分不清时间是白天还是黑夜。

旁边有人说话,隔的有点远,声音非常小,余亦勤全神贯注地适应了几秒,才连蒙带猜地听见了一点。

“……人不对劲,不知为何……他……记忆剥换不下来。”说话的这人是个男声,嗓音低虚,听着似乎上了年纪。

“真是麻烦!早都杀了,现在什么事都不会……弄成这样,怎么跟上面交代?”

接话的女声比较耳熟,正是之前假扮秃鹫的那个女怪物。

“小古啊,你把事情想得太简……杀了恰恰最麻烦,人把命看得很重,痕迹抹不干净,我们就会有大麻烦。”老的说。

“呵!”女人讥笑了一声,“所以这次我没杀啊,把他给您带回来了。我们没头的东西,脑子就是不好,您老雄才大略,后面怎么办?您出脑子我出力吧。”

老的没理她的挖苦,静了几秒后说:“我想想吧,你忙了一夜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女声没再答话,余亦勤听见一种有节奏的“笃笃”声朝他靠了过来,他赶紧闭上眼睛,做昏迷未醒状。

很快笃声消歇,那个苍老的声音低诵了一串陌生的咒语,余亦勤听着听着觉得耳朵里面有点痒,像是有什么东西钻了进去。

会往人耳朵里钻的东西很多,但日有所思,他第一个想起的,却是梅半里工地里的那个虫阵。

杜含章说它们致幻,这个念咒的刚刚又说过剥换,并且剥换的还是记忆。

所以这老人用的也是三十三天虫吗?剥换的意思是剥掉再换上吗?如果是,那他们到底想剥换什么?

还有古春晓,不会也已经被剥过了吧?

这念头一起,余亦勤终于有点躺不住了,要是那就坏事了,因为共命鸟的传承就是记忆,而传承和秃鹫的性命又是绑在一起的东西。

他们想动古春晓的记忆,就等同于是在要她的命。

从受不受幻觉影响这件事上来说,秃鹫和那个陆陶算是殊途同归,除了大脑受损和老年痴呆,他们的记忆不可更改。

想到这里,余亦勤脑子里忽然嗡嗡作响,这声音嗡得他有点晕,于是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入眼是一张站在他左边俯视他,堪比百年老树皮的枯瘦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