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在傅柏秋抑郁的那两年里,皮皮时光机带走了许多人,许多和她当时一样的人。

其中有一个女孩子和夏岚现在差不多大,刚毕业,在实习,大小号微博里记录着上千条细腻却孤独的文字,在那一年的某一天被皮皮时光机带走了。

夏岚那个微博是大号,日常发一些画作,生活记录,很少有负能量出现,粉丝大多数是喜欢她作品的人,当中有些是买过好几次画的老主顾。

她曾经说自己有个小号,是情绪的垃圾场,里面充斥着剧毒的负能量,大号是面具,小号才是她。

当皮皮时光机伴随着负能量和熄灭的蜡烛出现,傅柏秋直觉这一定预示着什么。

她打了个车到城西,夏岚租住的小区。

这附近都是老式民房,楼层不高,因为靠近地铁,过几年准备拆迁,房租很便宜,而里面的拆迁户无疑将一夜暴富。

红砖灰瓦,电线杆子歪斜,粗大的黑线团成一团挂在墙上,家家户户门口红漆一个“拆”字,正是小学生放学的时间,三三两两背书包戴红领巾的学生在巷内游荡,老奶奶提着菜篮子往外走,自行车来来往往。

楼道黑暗,没有电梯,傅柏秋三步并作两步上到三楼,掏出之前夏岚给她的备用钥匙,打开房门。

屋里光线充足,家具简单,十分整洁。

“夏夏?在家吗?”

她脱了鞋子,光脚踩在老旧的地板上,边喊边往里走。这屋子是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此刻唯一的房间门关着。

“夏夏?”

敲门,无人应。

“夏夏,我进去了。”

她扭动门上旋钮,开了一小条缝,而后门像遇到了什么阻力似的,无法再往里推。

视线里出现几条宽大的透明胶带,层层叠叠裹成厚厚一沓,从门顶到门底牢牢地贴下来,底部也横贴着一层。

傅柏秋脑子嗡一声,心急如焚,用力撞了几下,胶带有松动,她转身去厨房拿来菜刀,三下五除二将胶带割断,推门而入。

热气与烟炭味儿扑面而来。

窗户上贴满了胶带,封得严严实实,夏岚躺在床上,身穿长衣长裤,双手分别放在身体两侧,似乎睡得正香——假如她没看到床边那个炭火盆的话。

傅柏秋背后发凉,浑身的血液倒流头顶,大脑有短暂几秒的意识空白。

“夏夏!”

.

救护车来得很及时,夏岚一路吸着氧被送到医院。

她意识恢复了点清醒,没有出现恶心、呕吐或者抽搐等症状,只是感觉全身发麻,需要接受高压氧治疗。

傅柏秋在外面徘徊等待,坐立难安,手心里尽是汗。

前阵子还好好的人,这会儿被送来医院抢救,始料未及,她突然很害怕夏岚会被蒙上白布推出来。

在殡仪馆工作那几年,医院太平间是上线,许多逝者是从太平间被送去殡仪馆的,她跟着殡仪车接过几回,看着一具具蒙了白布的遗体被抬上车,去往人生最后一站,被火化。

她的心就是在那个时候活过来的。

——夏夏。

——我不想亲手为你化妆。

傅柏秋背靠墙,低眸看着自己双手,冷寂的灯光打在手心,染成了灰白色。

像死人的手。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就是死神。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是她为槿崽特别设置的。

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慌忙掏出手机接通:“槿之!”

电话里顿了一下,“毛毛,你去哪里了?”

“在......医院。”想着还是如实回答,她不擅于对爱人说谎。

“医院?”那头声音陡然提高,语气激动,“怎么了?不舒服吗?哪家医院,我现在过去!”

傅柏秋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低声:“不是我,是夏夏,她一氧化碳中毒,在抢救。”

“……”

“崽崽?”

“需要我过去吗?”语气变得小心翼翼。

傅柏秋想了想,说:“不用,我一会儿问问医生情况,晚点再给你打电话。”

言罢又觉得自己语气有些生硬,放柔了声音道:“你乖乖的,晚餐去外面吃或者叫外卖,别碰厨房刀具,烧开水要小心。”

上次这傻子媳妇儿切洋葱那刀法把她吓到了,而且三番两次烫到手,她不放心。

“嗯嗯。”

挂掉电话,傅柏秋心绪宁静下来,继续等待。

.

夏岚中毒不深,从高压氧舱出来后意识清醒,但医生说要观察两天,让她先住院。

傅柏秋去预交了钱,回到病房。

普通双人病房,另一张床是空的。夏岚躺在床上,木偶一样瞪着眼睛凝望天花板,好像在思考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夏夏......”

傅柏秋坐到床边,握住她的手。

这一刻夏岚的心提了起来,让她感知到自己还活着,她知道自己又给别人添麻烦了,哪怕是想静悄悄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