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回来吧。”

电话里的声音隐约有些哽咽,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时槿之坐在宽大洁白的双人床.上,一手紧紧握住手机,一手死死揪着床单,乌黑透亮的瞳仁泛起水光,紧抿的薄唇微微颤动,半晌没说话。

一年了,原以为自己浪够了,忙坏了,终于能够放下,却不想在听见这人声音的瞬间崩得一塌糊涂。

她手松开床单,用力捂住自己的嘴。

“槿之?”那人轻声唤她名字。

“......嗯。”时槿之张开嘴深呼吸着,眨眨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

“怎么突然想学钢琴了?”

那边笑了一下:“这几天把你所有的演奏视频都看了一遍,觉得你好厉害,你怎么那么棒,我身边有这样的资源可不能浪费。”

时槿之也笑出了声,眼角的泪毫无防备地被挤出来,她快速抹去,好像电话那头能看见似的,“那你要有心理准备了,我学费很贵的,对学生也特别严格。”

开玩笑的语气,氛围一下子轻松了。

“对我也要收费吗?”

时槿之差点脱口而出“你是我什么人”,险些咬了舌头,“当然——”

她拉长尾音,卖了个关子。

“不收费啦。”

“哈哈哈哈......”

两人隔着电话哈哈大笑。

毛毛是她什么人?同学,朋友,或者......

她不敢往下想了。

“嗯,再等等吧。”时槿之收敛了笑容,嘴角却始终弯着,“这段时间我在欧洲巡演,还有八个国家没去,至少六月中旬才能回国。”

电话里沉默着,明明没有任何声音,她却仿佛能听到那人失望的叹息。

心底某个角落不轻不重地疼了一下。

她不知道,傅柏秋抱着手机都快把嘴唇咬破了,眼泪吧嗒吧嗒滴在裤子上,洇湿了一大片,涌到嘴边的那句“我想你”硬是没说出来。

冥冥中似心有灵犀,时槿之好像也在等着她说什么,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时间缓缓流逝,看似漫长,实则一分钟都不到。

“好,我等你。”嗓音微哑。

期待扑空的滋味就像从高楼跌落,整颗心都坠了下去,时槿之有些失落,指尖摩挲着被褥上的折痕,正要应声,那人再次开口。

“最晚六月二十号,你要是没回来,我先把你的钢琴砸了,再花光你的钱。”

——去包.养N个鲜嫩漂亮的小妹妹。

傅柏秋略带赌气的口吻,难得孩子心性,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最后一句话没出口。

她真的会去包.养小妹妹的!

骗人是狗。

时槿之愣了一下,指尖停顿,灰暗的眸子顷刻亮起来,有股甜滋滋的暖流淌进心房,她眼珠一转,应道:“放心吧。”

“生日快乐。”傅柏秋温柔道,“我给你买了礼物。记得吃蛋糕,草莓味的。”

“......好。”

“那你忙,我挂了。”

“嗯。”

放下手机,时槿之撩了撩乱糟糟的头发,身子往后仰靠着床背,闭上眼睛。

静默几秒,她无声地笑起来。

时间过得真快。

这一年她过得忙碌又辛苦,除开度假那两个月,其他时间不是在演出就是在去演出的路上,偶尔还要应付媒体的采访,以及找上门的广告代言。除吃饭睡觉之外的闲暇时间练琴或者看书,总之就是不允许自己停下来。

公司给了她充分的自由,演出想接就接,不想接就不接,甚至曾因她过于紧密的日程安排而劝她注意休息。

新经纪人Henning是个纯种德国大叔,与传统印象中死板严谨的德国男人不同,他非常幽默有趣,对待她像朋友一样,和谐平等地交流,且十分尊重她的个人意愿。

当然,这也许是因为她的名气和商业价值。

大多数时候,经纪人是不用管她的,只需与她对接好演出信息,偶尔陪着去一两场,引她结识更多的业内同行和精英人士。这一切都建立在她有足够的实力基础之上。

眨眼间三十一岁。

不说这一年是否有所成长,至少很多事情她想通了,生命漫长,何必自添烦恼。

她没告诉傅柏秋,这一年回去过很多次,或因为工作,或因为身体,她每个月要回一次榕城音乐学院,给学生上课,也就顺便去医院打针,拿药。

医生说至少要再吃三年的药,才能根据到时候的情况决定是否停药。

偶有一次,她在学校门口看到了傅柏秋,隔着墨色的车窗,仍是一眼将那人认出来。

她没停,走了。

那个时候她想,最好两个人各自开始新生活,各自找到另一半,就这样各自平淡地度过余生。

而今天这个电话彻底将她游离在外的心拉了回去。

原来不是不想,就不会不念,她不想,依然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