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还是昨天那位医生,傅柏秋坐在他对面,神情严肃。

她向医生阐明了来意,起初医生表示这是病人隐私不便告知,然后她强调了一遍病人有意隐瞒,家属不知情会造成严重后果,加之昨天她确实以家属身份陪在时槿之身边,医生综合考虑片刻,还是告知了实情。

“卡瓦罗?那是什么?”

傅柏秋听着医生说出一个陌生的名词,两眼茫然。

就在昨天她被支出去后,时槿之对医生说了实话,提到了这种药物。

“卡瓦罗是一种强力致幻药,曾用于止痛,但是因为副作用太大,长期服用会对大脑造成永久性不可逆的损伤,所以二十年前就被世卫组织列为禁|药,目前国内是没有的,大部分国家也已经停止生产,不过……”

医生停顿了一下,扶了扶眼镜,脸上出现纠结的表情。

傅柏秋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它并没有完全消失,有渠道还是可以购买的,多见于私人使用。”

“比如呢?”

医生为难地摇摇头:“我也只是外出做学术交流时有所耳闻。”

“那它跟du|品有什么区别吗?”傅柏秋脑子里冒出了一个不可能的猜想。

“卡瓦罗只会让人兴奋并且产生幻觉,不会上|瘾。”

“具体会出现哪些症状呢?”

“这个因人而异,与服用的时间长短,量的多少都有关联,轻则反应迟钝,精神不集中,重则出现认知障碍,甚至可能永久失忆。”

傅柏秋捏紧了手里的病历本,眼神倏然空洞。

她感觉自己正抱着一块烫手山芋,或者说是定时炸|弹,内心却丝毫不乱,就好像冥冥中注定了有此一遭。

这七年,两人各自生活,互相知之甚少。

如果微博里是时槿之真实的一面,那么还算正常,演出、活动、练琴,一位活跃在国际舞台上的世界级钢琴家的常态。

可如果这背后还有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她不敢再往下想。

“真的没有办法治疗吗?”

医生叹了口气,无奈道:“根据你妹妹昨天描述的症状,以及各项检查结果来看,目前只能通过药物来控制病情,避免继续恶化。”

“可是……”傅柏秋皱眉回忆,“她昨天回家跟我说不用吃药。”

“是的,她拒绝了开药。”

“……”

昔日最亲密的恋人成了一个谜,傅柏秋从未感受到这般不安,心像是沉入了浑浊的水底,被挤压,变形。

她恍惚着走出医院,坐进自己的车,透过风挡玻璃看着马路斜对面的门诊大厅,人潮拥挤,熙熙攘攘。

这里是医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她们殡仪馆的上线,许多逝者都是直接从太平间被送过去的。与死亡打交道这七年,她性子淡了许多,佛了许多,没有什么事情能激起她太大的情绪反应。

毕竟连一夜之间失去全部亲人这种空前绝后的打击都经历过了。

但是今天,她难过。

因为她发现自己从未真正放下过时槿之。

.

回去的时候,傅柏秋看到那辆红色Boxster停在院子里,心知时槿之回来了。

她把车倒进车库,走地下室通道的小楼梯上去,悄悄拉开了一条门缝。

浴室那边水声微潺,断断续续,像是有人在洗澡,布丁正在沙发边欢快地吃着猫粮,毛茸茸的小尾巴尖翘起一点,一晃一晃的。

人不在客厅。

傅柏秋脱掉鞋子踩进屋,把鞋放到客厅大门边的鞋垫上,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进大卧室,将偷出来的东西放回原位。

她做了贼,此刻心虚。

她也很想理直气壮地问时槿之,为什么要隐瞒实情,为什么拒绝医生开药。

但是她没有立场。

走出大卧室,水声就停了,傅柏秋站在沙发后面,双手撑着靠背,身子微微倾斜,闭上了眼。

走还是不走?

她眼睛越闭越紧,眉心拧着,指尖深深地陷进沙发靠软垫里。

浴室门开了,脚步声出来,时槿之看到她那副耶稣受难的样子,心头惶惶,嘴唇张开又抿紧。

“毛毛。”她定了定神,上前,“你怎么了?”

傅柏秋睁开眼,直起腰板,转头直勾勾盯着她,不说话。

她眼形生得温婉柔和,眼神却沉淀如一潭死水,冰冷淡漠,透着一丝沉沉死气。

时槿之畏惧她这样的眼神,立马反思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对,思来想去,大概是这周卫生还没打扫。她揪住自己的衣角,小声说:“我明天就大扫除。”

她刚洗完澡,皮肤清润雪白,脸颊绯红,像擦了淡淡一层胭脂。

傅柏秋想起以前两人同居时,每次时槿之洗完澡都要嘟着嘴巴来亲她,用热乎乎的脸蛋贴她耳朵根,然后在她怀里撒娇。

她原本就是那样一个纯净美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