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唔…我不吃药……我不吃……”

今夜没有月光,傅柏秋站在门口,待眼睛适应了黑暗,轻手轻脚地走近。

床上的人向外侧躺着,身体蜷缩成团,被子只盖住了腿,喉咙里发出抽泣呜咽声,嘟囔着梦话,不知梦见了什么场景,似乎很痛苦。

“放过我……”

“不吃…唔……”

梦呓愈发凄凉,她肢体无意识蹬动,做出反抗动作,袖子里的左手腕露了出来,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赫然显现。

傅柏秋捉住那只手,指尖触碰到微凸不平的皮肤表面,心倏然揪了起来。

轻微动作惊醒了时槿之,她缓缓睁开眼睛,还未从可怕的噩梦中脱离,就看到黑暗中有人抓着自己的手,顿时失声尖叫。

“啊!!!”

“放开我…我不吃药……我不吃药……”她挣扎着爬起来,双腿乱踢乱踹,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梦话。

傅柏秋一时蒙圈:“吃什么药?”

话音刚落,时槿之一脚踹在她大腿上,得以挣脱,迅速把自己卷进被子里,蜷起瑟瑟发抖的身体,低声抽泣:“放过我吧……”

这一脚,够分量。

“咝——”她一手揉着腿,一手摸到床头开关,啪地按下去,漆黑一片的卧室瞬间被点亮。

床头灯是温馨的暖黄色,缩在被子里的人怔了怔,小心翼翼掀开条缝,探出脑袋。看清楚站在床边的人,时槿之满目茫然:“毛毛……?”

她发丝凌乱,脸颊通红,眼睛里水雾盈盈,呼吸随胸口起伏而抽搐,狼狈又惹人心疼。

傅柏秋深吸了一口气,别开脸,轻声道:“醒了就好。”

时槿之喘着气,脑袋逐渐清醒,看着傅柏秋欲言又止。

谁也没有说话。

她抬手抹了把眼睛,眼泪越抹越多,好像因为傅柏秋在这里,那些一言难尽的委屈便被无限放大,无法控制。

“你手上疤怎么弄的?”傅柏秋低垂着眼眸,看不见她的狼狈,“我记得以前没有。”

这句话轻而易举击溃了时槿之心里的堡垒,破碎瓦砾四散倒塌,她慌忙拉起袖子盖住手腕,吸了吸鼻子,哽咽道:“不小心摔的。”

傅柏秋敛下眼皮,无奈摇头。

好吧,她信,摔跤能摔出刀疤。

“快睡吧,晚安。”她伸手去关灯,时槿之拉住她衣角,小声说:“等我睡着你再走,行吗?”

“……”

“毛毛。”

衣角晃了晃,两人距离不到半米,傅柏秋转过视线,在她漆黑明亮的瞳眸里看见了自己的脸,也看到她眼里孩子气的神情。

以前时槿之既骄傲又强势,傲不是盲目自大,是对自我有正确认知后底气满满的自信,强也不是蛮不讲理,是对未来有明确规划后野心勃勃的欲|望。当初分手,她答应得那么干脆,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这样的人爱可以很爱,但要为什么东西放弃爱,也绝不拖泥带水。

谁想七年光阴,人就变了。

孩子气的她倒有几分新鲜可爱,傅柏秋不自觉弯了唇角,目光柔软。

“好。”

“我去洗个脸。”时槿之破涕为笑。

哭特别消耗体力,傅柏秋没坐多久便听见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习惯性为她掖了掖被角,起身离开。

.

翌日,时槿之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家里空空荡荡,她吃着傅柏秋留好的早餐,迷迷糊糊想起昨晚的事。

毛毛还是在乎她。

赖在这里是对的。

与之相比,噩梦的痛苦可以忽略不计。

吃完早餐,她洗干净碗筷,打扫了下厨房的卫生,然后练琴。房子之间相距较远的优点是安静,无人打扰,不用担心琴声会吵到邻居,可是练着练着她开始感觉有点力不从心……

弹过无数遍的曲子,正投入,突然就忘了谱,停下来。

她盯着琴键,脑袋空空,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事情,下一秒仿佛看到琴键自己会动,耳边传来空灵清透的琴音,忽远忽近。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

放在钢琴上的手机响了,她回过神,屏幕显示来电备注是乔鹿。

“喂?”

“我的槿姐姐啊,你人呢?”乔鹿那把轻微烟嗓带着调侃的语气,“说好来录音棚等我,我新歌都录完了,连你影子都没见着。”

时槿之一怔,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十点半,想起今天约好去乔鹿那里玩,这么晚了却还在家里,脑袋像是卡了壳,有点转不过来。

“练琴,忘了。”

“就知道。”乔鹿隔空翻白眼,“快来,我在休息室,一会儿经纪人过来有点事,先让助理到公司门口接你。”

“好。”

挂掉电话,时槿之盯着琴键愣神,忘掉的谱子又回到脑海里,好像刚才断片儿只是错觉,她双目发直,机械似的把曲子弹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