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和自己生活,与时间作伴(第2/7页)



  叶雅歌坐在小房间里,闭着眼睛对男孩说话。

  虽然睁开眼也是一样的黑暗,但是闭合的姿态却能让她更觉得从容。张泽如走过来轻轻地坐在叶雅歌身边,拉起她的手去摸他的胳膊,他说,嗯,我已经换上了短袖。女孩的手指刚刚接触到男子潮湿而温热的皮肤,他手臂的线条是明晰而硬朗的,她小心地又将手缩了回去,仰头试图对他微笑,用以掩饰自己内心对陌生的不适和排斥,是这样的,叶雅歌承认自己有一点尴尬。

  黑暗中她看不见张泽如的表情,只听见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雅歌,过完这个夏天,你就21岁了,真快。

  呵呵,你是不是提醒我又老了?

  是我们一起变老了。

  ……

  张泽如无限温柔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在黑暗中像张网密不透风地朝她兜头蒙过来。叶雅歌还是努力地微笑着,推他去客厅倒杯水,当然,其实她并不口渴。只是每每他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就难免有些难堪的感觉,如鲠在喉。叶雅歌想,是不是这一生,真的就要在如此日复一日的黑暗中,在这样温暖却空洞的情谊中,在一片自欺欺人的和乐融融里一点点耗尽,她的心里很茫然,而这茫茫然间,渐渐就生出许多如果来。

  叶雅歌总是在想:

  如果那天,不是孟小灯忽然失约,她就不会临时拉了张泽如来一起做那个该死的实验;

  如果不是实验室的意外事故,她应该都还在大学里为自己的未来做最后的拼搏;

  如果在最后关头张泽如选择的是独自逃生,那么也许自己会死得干脆一了百了;

  如果在这漫长的黑暗之中陪伴的人是小灯,也许也就不那么寂寥可怖了。

  在这样想的过程中,叶雅歌有时候甚至会偷偷庆幸孟小灯的失约,因为这样他就和危险擦肩而过。可更多的时候她是很难过,三个月以来孟小灯的杳无音讯,周琳星的避而不见,他们和光一起突然消失在她的世界里,这消息对她来说,比黑暗还让人绝望窒息。

  漫长而寂静的三个月,只有张泽如,还是张泽如,每个周末像履行义务般地过来陪着叶雅歌说那些可有可无的话,像个兢兢业业弥补过失的小丈夫,甚至荒唐地想要在毕业以后和她结婚,自说自话地要对她以后的人生负责。他说,雅歌,我只有这样一个机会,请你给我。

  张泽如,你何必呢?

  叶雅歌对着虚空兀自叹了一口气。

  雅歌,是我甘愿。就算,你并不喜欢我。张泽如有些激动的声音陡然在前面不足半米的地方响起,叶雅歌被惊了一大跳,方才想起自己胡思乱想的时间里不知道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或者,他根本从来就没出去过。叶雅歌皱了皱眉,突然就有些恼。她是极不喜欢这样突然而然被人近距离观察着的感觉,置身黑暗中的人,总是不安,总是忐忑。

  张泽如,我累了。叶雅歌声音冷冷的,她无法控制自己的不适。

  那,我先走。男孩亦只好轻声道别。

  外面传来门锁卡嚓一声扣拢的声响,叶雅歌长舒了一口气,她悲哀地想着,自己其实已经几乎不记得张泽如的模样。记忆中只有混乱中他拉着她不放的手是温暖的,熟悉的,还有慌张中她的指甲曾经那样深地,噬进他的肉。

  这是一个突然被光抛弃的女孩,姿态多么防备,就好像被上了发条般无法松懈下来。除了在听到那个残疾人笃笃行来的拐杖声的时候,她无时无刻不在伪装着自己的心慌和恐惧。而现在,似乎也只有那木质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能够使她稍微平静一些,因为每一次,他仿佛总是为她停顿,在她的窗前。

  那时候,叶雅歌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想起孟小灯说要带她走的样子。

  就好像无数次在凄绝的梦里,他伸出的手,指向南方。

  {我是不是见过你}

  所有对于南方的期待,都是母亲过世的那个冬天开始。

  所有关于南方的想象,都只是耳麦里的一首歌曲。

  那是三年前的秋天,大二学生为大一的新生举行的那场迎新表演,当那个叫孟小灯的男孩在台上捧着话筒唱《南方》的时候,叶雅歌正在出神地想着一些过去的事情,过去的人。周琳星拉着叶雅歌的袖子使劲摇晃,小鸭子,不行不行,我快死了。她才抬起头,就那么远远地望过去,聚光灯下男孩嘴角的笑意是慵懒而漫不经心的,可是当他的眼神像AK47的枪火一样迅猛而激烈地扫过来,只需百分之一秒的时间,下面所有的女生都千疮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