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换日

落永昼:“……”

这傻孩子。

他无亲无故,孑然一身过久了,连个可以寄托的挂念也不曾有,一时间有点弄不太明白重要这个词语的意思。

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关系对他来说才算是重要?

落永昼没法给出一个很准确的答案。

但是——

穆曦微是他穿越过十几个世界以来,遇见的,心动的唯一例外。

和穆曦微在一起的时候,落永昼能感知到自己是活着的,是个活生生的人。

不止是会呼吸会心跳,更能感受到生活中那些或悲或欢的小事,带来或喜或怒的心绪起伏。

这才是活着的意义。

所以穆曦微对他,应当是很重要的。

落永昼刚想说一个是时,又想到自己是将死之身,没必要连累得穆曦微白伤心一场,于是将是字咽了回去,换成了另一句。

他问穆曦微:“你说呢?”

他肺腑经脉俱受了重创,也没几口气,声音轻轻落下来,说是气若游丝也不为过。

可穆曦微觉得自己人生前十八年,再没遇到过比这更利的刀子。

或许后面也不会遇到了。

多可笑啊。

自己那么仰慕倾心,能将唯二还算值钱的一条性命,整颗真心眼也不眨一下交给他的人,对自己的好不过是在透过他,去看别的人。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

穆曦微知道他和落永昼云泥之差,天壤之别,他不配。

他不敢肖想。

他只希望能一辈子站在落永昼身后远远望着他,看他辉煌无限,一身荣光,而自己,只要落永昼转身时念着他的那么一点好,穆曦微也知足了。

他一向不贪心。

可是今天,他全心全意倾慕的人亲手给他来了一记狠的,让穆曦微的希望也变成了奢望。

往后…再也没有一辈子了。

落永昼眼里也从来没有过他的一席之地。

落永昼说世间对他,没什么意义。

就是说以这修仙界之大,人族数量之丰,连着他曾经的朋友仇敌、宗门晚辈,林林总总,没一样没一人对他再有意义。

穆曦微不知自己该哭该笑。

是该庆幸落永昼一视同仁,自己在他眼中与其他任何一人并无差别。

还是该恨落永昼一视同仁,自己在他眼中与其他任何一人并无差别。

穆曦微一阵一阵地笑了起来。

他笑得一阵比一阵响,一阵比一阵疯,笑到最后整个人都在抖,状似癫狂。

穆曦微也觉得自己疯了。

他也很想平复下来,冷静又体面地和落永昼告别,和他说现世的事情有我在,您一切不用担心。既然现世对您而言无趣,您尽管去往您想去的地方就是。

至少装出一个静好来

可是他做不到。

重伤濒死在他眼前,无力回天的是他这辈子最爱的人。

永远不会再有第二个。

哪怕落永昼从来是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

哪怕他成了落永昼口中没什么意义的存在。

这些穆曦微都无所谓,都不要紧,他只想落永昼能好好的。

但他最后一点卑微的盼望,也随着明烛初光的一剑化成了泡影。

也许是穆曦微笑声真的是太悲了,其中怆然之意竟似野兽失犊时哀鸣长号,令人听着泛起一阵阵的悲凉。

仙道往落永昼那边赶的人,破天荒地停下了脚步。

月盈缺拉住了在失去理智边缘的祁云飞。

祁云飞这时候心里只记挂着自己的师叔,哪里管得上什么陆地神仙,什么月盈缺?下意识间风雷剑就要出鞘。

然而风雷剑出鞘的前一夕,祁云飞看到月盈缺对他极轻、极轻地摇了摇头。

她眼睛红肿,泪痕宛在,连开口都是费了莫大的力气,干涩道:

“旁人不知道,你该知道百年前的事情的。”

“若永昼真有事,陪在他身边的,也应当是穆曦微。”

祁云飞像是失却了所有力气,风雷剑咣当一声,失手坠地。

他却根本顾不得本命剑掉在地上,溅了多少的尘土,一不小心要被多少人踩踏,自己也随之颓然跪倒在地。

他那么一带头,仙道所有弟子皆默不作声地跪了下来,千余人间,唯有膝盖撞地的沉闷声响是统一的。

落永昼若生,凭他改天换日的一剑,当然当得起他们一跪。

落永昼若死——

他生时是千古传奇,死后当然也当得起仙道千千万万人的千古一送。

月盈缺面纱本是以珍稀材料辅以特殊手法炼制的异宝,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她凭着指劲,硬是把坚不可摧的那层纱抠出了两个洞,指尖陷入自己手掌,掐得血肉模糊,殷红鲜血淋漓顺着掌间脉络淌下。

谁也不知道她有多想冲过去,去摇落永昼的肩膀去对他大声吼。

泪流满面也没关系,反正她再丑再狼狈的样子落永昼也见过,在落永昼面前,她从来不需要做什么陆地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