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

我发现那条路是在溲疏开花的时节。

我非常欣喜地发现E站上车也可以到家,并且和从M站上车回家的距离相差无几。

这欣喜里有我对这种变化的心情,还有一点是我去找朋友时从M站出发的话会绕非常远的路,如果从E站出发的话变得非常近的原因。那天回家的路上我很罕见地在E站下车,然后朝着大概对的方向走着。走了不一会儿,竟然走到了似曾相识的路上。我意识到,那是我去M站时必走之路的交叉路口。自己刚才走路的样子就像小心翼翼地说话一样,这让我感觉很滑稽。并且从那以后,有三分之二的时候我都走那条路。

M站和E站都是终点站。如果从E站上车,那就在T站换乘。如果从M站去T站,则要花从E站出发的两三倍的时间。电车在E站和T站之间单线往返。因为是一条清闲的路线,所以在发车之前,列车驾驶员会和附近的孩子做做游戏,或者让孩子们帮忙拉扯触电杆以改变方向。我想,这样清闲的路线上一定很少发生事故,一问才知道却意外地多,虽然上下行的电车比较少,驾驶员说道。于是在铁道和公路的交叉处在枕木上铺设铁轨,设置了像火车一样的电车专用道。

从车窗可以看到沿线上房屋的内部。虽说那些房子并不是那么破旧,但总体来说没有特别想看的漂亮的房子。不过,别人家的房屋内部还是让人心驰神往的。乐于观察窗外风景的我,有一天在道旁发现了两株溲疏。

我小学的时候经常抱着一本简陋的图鉴,到家附近的野草丛和杂树林里去寻找溲疏。走到一株白色的花旁,拿图鉴来对比。有一些类似箱根溲疏、梅花溲疏的植物,却单单没有找到真正的溲疏。终于有一天被我找到了。只要找到一次,之后就源源不断地映入我的眼帘。而且印象中这种花只是花中普通的一种,但在道旁看到的两株还真是让人感觉别有一番情趣。

一个星期天,我和来见我的朋友一起去市里,走上了经常走过的一个坡道。

“这个坡走到尽头的那片空地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富士山哟。”我说道。

能清晰看到富士山的时节仅限于立春之前。早晨被雪覆盖的闪闪发亮的样子看上去就好像是丹泽山顶。到了傍晚太阳落山时,红色的天空中呈现出和丹泽山一样的风景。我们都太过于关注富士山的形状,诸如倒扇子形,或者一只倒扣的碗的形状。可以想象拥有广阔视野和那样高度的富士山有何等的体积和成长空间,亲身感受过后,你说会怎么样——你每天都会无数次地想带着这样的心情去看富士山。那些冬天里自己对大自然怀抱着那样强烈的热情,如今只能回忆。

(冬末春初时节我的候症加重了,我实在难以应付自己这季节性的低落情绪。)

“那边是赛马场,我家在这个方向。”

我和朋友肩并肩,面朝着起伏的山丘和那之间冒出头来的红色屋顶,还有默默映进眼帘的绿色群落的一幅全景图。

“从这里往那边转,这个方向。”我指着E车站的方向说道。

“那要不要去爬那个悬崖试试。”

“应该没问题。”

我们从那里又向着更高一层的山丘进发。草间的红色土壤被踩踏发出了声响,那里无疑就是正确的道路。虽然被树木挡住了视线,但是比刚才的地方有更高远的视野。刚刚那个地方的接续处被压成网球的场地。有人互相击着软球。虽然不是正常的路,但无疑是近路。

“好像挺远的。”

“那里的树木那么茂盛,一定是藏在那后面了。”

然而直到我们走到近旁都没能看到车站,并且那边的地形和住房的样子,看起来都不像是一个电车的终点站,倒是有点儿像乡下的土路。

我在街上走着,动辄这就会感觉自己好像走到了奇怪的地方,好像走在别的国家——直到我走习惯了到市里去的路之前,我始终认为经常到市里去的我是另一个人。

闲散的车站,能看见别人家内部的沿途风景。电车中,我对朋友说:“能感受到旅行的情趣吗?”空气中充满了橡科植物的花叶的气味,不一会儿就将我们团团笼罩。

那天起,我又开始走当天新发现的道路了——始自悬崖的近路。

那是一个雨后的日子。下午我放假回家。

途中,我从常走的路走进那条通往悬崖的近道,我注意到雨后的红土变得松软。路上貌似没有人的足迹,每走一步都会打滑。

我向高处视野广阔的地方走去,那里的地势比较陡峭。我感到了些许的危险。

斜坡的土壤更加松软。但是自己既没有想要折返,也没有停下来思考。意识到了危险并谨慎地向下走去——下脚的一瞬间已经意识到自己一定会因脚滑而摔倒的——一瞬间果然脚滑了一下,一只手触碰到了泥土。但那时的我还没有把它当作一回事。刚要站起来的时候,脚一用力又滑了一下。这次是一侧肘部、屁股,甚至后背都挨到地面,我终于以这种姿势停了下来。停下的地方连接着另一个斜坡,就好像两层楼梯间的平台。我另一只手拿着书包,就那样攥着包撑着地面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不知何时竟认真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