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配(第2/3页)

巡夜警卫看到猫一动不动,就又靠近了两三步。好笑的是,两只猫转头看向他,虽然它们还抱在一起。这时我倒觉得巡夜警卫更有趣起来。接着,巡夜警卫用他手里的木杖在猫的附近咚地杵了一下。于是两只猫立刻变成两条放射线一般向着露天马路的里侧逃走了。巡夜警卫目送完猫的背影,和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地边敲着木杖边离开了露天马路,甚至没有注意到晾衣场上的我。

其二

我曾经有一次想好好看看溪树蛙。

要想看溪树蛙,就必须大胆地去到溪树蛙鸣叫的浅滩边缘。慢慢行动的话溪树蛙就会藏起来,因此要尽量迅速行动。到了浅滩之后,首先要藏好身体不要动。心中默念着“我是石头,我是石头”,一动不能动,只有眼睛需要仔细观察。稍一出神就可能什么都看不到,因为溪树蛙和溪石的颜色很难区分开来。过一会儿,溪树蛙终于从水里或石头下面抬起了头。仔细看就会发现,其实有很多溪树蛙从很多地方冒出头来——仿佛它们商量好了似的——小心翼翼地露出头。我已经和石头混为一体了。它们因恐惧而谨小慎微的身体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我再次望去,只见它们刚才不得已中断的求爱又重新开始了。

如此近距离地观察溪树蛙,我时而会感到匪夷所思。芥川龙之介写过一部小说,讲述了人类去到河童世界的故事,而今溪树蛙的世界竟然就在我身边。我通过眼下的溪树蛙突然进入了它们的世界。那只溪树蛙站在浅滩的石头之间形成的小小溪流前,一副奇怪的表情定定地盯着水流,那样子像极了南画中的河童或者渔夫之类的点缀性人物。突然,它面前的小溪变得宽阔起来,终成了一条江。一瞬间我有一种天地孤客的感觉。

这不过是一个故事。但是可以说,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在最自然的状态下观察溪树蛙。在那之前我曾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

那时我从溪里抓来了一只呱呱叫的溪树蛙,想把它放在桶里仔细观察。桶是浴场的桶,放入溪石,装满水,用玻璃盖上后拿进了屋子。可溪树蛙却怎么也不是平日里的自然状态。我放入了一只苍蝇,苍蝇落到水面上,和溪树蛙过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于是我百无聊赖去泡汤了。待我回来时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桶里传出了声响后我才想起来,马上去看,却又没了动静。于是我又出门去散步。回来后桶里又传来了声音。之后还是一样。那天晚上,我把桶放在身边读起了书。我沉浸在读书中,完全忘了它,中途里面又传出了声响。我是在一种最自然的状态下读书的。第二天,它为我演绎了什么是“慌张入水”,身上沾着房间里的灰尘,从我打开的拉门跳向了有淙淙流水的方向。——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试过这个方法。想在自然的状态下观察溪树蛙果然还是要去溪边。

一天,溪树蛙聒噪地鸣叫着,在街道都可以听到。我从街道穿过杉树林走到了那个浅滩。溪边的树林里,蓝燕的叫声婉转动听。蓝燕和溪树蛙一样,都能把小溪衬托得有趣。据村民说,这种鸟在一片树林里只有一只。一旦有别的蓝燕进入,就会驱逐它。一听到蓝燕的鸣叫,我总是想起这些,并且信以为真。它多么享受自己的叫声和回声啊!它的声音十分通透,整日响彻在溪间不断变化的阳光中。那时的我几乎每天都在溪间玩耍,经常随口这样哼唱:“去西平,有西平的蓝燕为我歌唱;来濑古,有濑古的蓝燕为我颂扬。”

我走到浅滩附近,那里同样有一只蓝燕。我听到溪树蛙的叫声后迅速地走到浅滩旁,接着它们的歌唱停止了。但是按照既定的策略,我只要蹲在那里就可以了。不一会儿,它们就和刚才一样啼叫了起来。那个浅滩上溪树蛙出奇得多,蛙声响彻整个浅滩,仿佛从远方吹来的风。那声音在眼前的浅滩浪尖上越发昂扬,随即达到了高潮。那声音的传播方式颇为奇妙,宛如一个不断涌现不停摇动的幻影。科学的说法是,地球上最初出现的具有声音的生物是石炭纪的两栖动物。因此一想到这是地球上唱响的最初的大合唱现场,我就感到无比壮丽。那声音是音乐,能使闻者心神震撼、感动肺腑、潸然泪下。

我的视线下方有一只雄溪树蛙。它终于赶上了合唱的节奏,不一会儿它也鼓动喉咙开始歌唱。我尝试着寻找它的伙伴。溪流对面距离岸边一尺左右石头下方有一只安静的溪树蛙,我觉得它就是雄溪树蛙的伙伴。观察了一会儿后,我发现雄溪树蛙每次鸣叫时它都会用“呱、呱”的声音心满意足地回应。雄溪树蛙的歌声渐次兴奋起来,它饱满的歌喉不禁令我也想去回应。又过了一会儿,它突然又开始打乱合唱的节奏。待它的叫声响起后,雌溪树蛙就会“呱、呱”地回应。它的声音比起热情的雄溪树蛙来说稍显温吞,大概是没有振动的缘故吧。一定有大事要发生,我在等那一时刻的到来。果不其然,在我以为雄溪树蛙就要停止它那聒噪的鸣叫时,它顺当地顺石而下开始渡溪。从来没有一幕比这可爱动人的景观更让我感动。它趟着溪流向雌溪树蛙靠近,这和人类的儿童在发现母亲的身影时,一边撒娇地哭,一边奔跑过去的情景别无二致。它呱呱呱呱地叫着,向雌溪树蛙游去。真的有这样可爱的一心一意的求爱啊!我完全为它们着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