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玉陷(3)(第3/3页)

内侍道:“我也没听清楚,好像是说:今生拘于世俗,无法和心爱之人长厢厮守,宁可终身不娶,大概这样的意思……陛下本只是不太高兴,侍郎又说……又说……”他支支吾吾地看着贵妃,不敢说下去。

“又说什么?”

“又说陛下将心比心,定能体谅他的苦处……陛下这才大发雷霆。”

贵妃蹙着眉思量,她不说话,韩国、秦国夫人也不敢开口拿主意。虢国夫人却坐不住了,霍地站起就要往前厅去。

贵妃叫住她:“三姐,你去做什么?”

她气急败坏地回道:“去求情!难道眼睁睁看着他被陛下责罚?”

那句“今生拘于世俗,无法和心爱之人长厢厮守,宁可终身不娶”一出来,她就坐不住了。他说过要娶她,她欺骗辜负了他,他却依然谨记当年的承诺,二十年未曾变过,为她终身不娶,这样的情意叫她如何不动容?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可以为他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世人爱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去好了,她是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的虢国夫人,一个寡妇,早就没什么名声可言了。只要杨昭不怕,她就也不怕。

最后还是被贵妃拦了下来,命大姐八妹看着她,自己去劝抚恳求陛下。皇帝看在贵妃面上饶恕了杨昭,没有贬他的官,只是让他在青砖地上跪了一夜,第二天摆驾回太极宫,宫人才忙把杨侍郎搀扶起来。

大概是夜里凉气侵体,回去后他病了半个多月才好。

她去探望了他几次,可惜每次裴柔都形影不离地在病榻旁伺候,他也把她不支开,没有机会独处。

在他家里听到婢女们偷偷议论这事,却是另外一个版本:侍郎与裴娘子患难中结下真情,来京之前承诺娶她为妻,但因为身份悬殊而无法践行;如今陛下欲将新平公主下嫁,侍郎严词拒绝,自陈“今生拘于世俗,无法与心爱之人结为秦晋之好,宁可虚悬正室终身不娶,以全信誓”。

裴柔原本还战战兢兢,怕公主来了之后没有她这个出身微贱的妾室的容身之处,这下吃了一颗定心丸,俨然以一家主母的身份自居,见了虢国夫人竟也敢跟她说话了。

虢国夫人当然不会理她。什么东西,一个倡伎,不过是杨昭念在旧日恩情给她片瓦容身,还真把自己当棵葱了。心爱之人,她哪来那么大的脸觉得他说的是她?

无知,愚蠢,可笑。

此刻虢国夫人站在贵妃院子中央,那处杨昭曾经跪了一夜的地方,忽然不可自抑地笑了起来。

如果杨昭想娶裴柔,以他的脾性绝对做得出让一个倡伎做宰相夫人的事来;甚至如果他想娶自己没有血缘的堂姐,他肯定也有的是办法,更不会在乎世人怎么看。

不能娶……原来是因为,那人是个男人啊。

当时那样鄙夷嘲笑裴柔的不自知,其实自己和她不过是半斤八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