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宋东阳一贯游刃有余、冷静自持,这或许是自成年后,我从他的脸上第一次看到那么明显的情绪。

他盯着那把小刀,仿佛盯着最恐怖的怪物,过了许久,他才说:“那取决于你,迟睿,如果你想杀他们,那就杀了他们,如果不想,那就囚禁他们。”

“我知道你憎恶迟家人,”宋东阳的回答并不在我的意料之外,因而我表现得还算冷静,“但他们总归是我的家人。”

“他们并不是。”宋东阳打断了我的话。

“什么?”

“他们并不是你的亲生父母。”宋东阳冷静地说着足以让我变脸的话。

“这太荒谬了,宋东阳,”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总是在告诉我新的真相,却没有任何的佐证。”

“迟慧才是迟家的孩子,”宋东阳继续说道,“他们发现了错误,私下里缔结了更紧密的联系,他们才是一家人。”

“我记得你说过,迟慧是第一区特首的孩子。”

“在我的记忆里,第一区的特首的确来找过迟慧,”宋东阳顿了顿,继续说道,“但记忆或许并不可信,至少迟慧生前,并不敢前往第一区。”

“差点忘了,你已经杀了他,称得上死无对证。”我的胸口积蓄着一团怒气,我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却总是有一种颓废的无力感。

“你重回迟家后,有见过童年时的照片么?”宋东阳突兀问我。

“……”

说来也奇怪,当我回到迟家后,所有人都对我走失的过往忌讳莫深。

“照片上的人,并不像你,”宋东阳缓缓道,“倒是像极了迟慧。”

“人长大之后,面容总会有些变化,并不能当做证据。”

“那我们不妨演一场戏。”

“什么戏?”

宋东阳拿起了小刀,意味不明地笑了。

——

我的手上沾染了鲜红的血,整个世界都在动荡摇晃,宋东阳静静地躺在床上,而那枚小刀,精准地插在他的胸口。

我踉跄着,几乎走不动路,惶急又软弱,但我想起了周枫的叮嘱,抱着最后的希望,晃动了呼唤佣人的铃铛。

佣人在门外低声地问询,我应了声,拧开了房门,不安地看着他们。

过来的人要比我想像的多得多,他们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我急促地询问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但没有人给我答案。

“周枫在哪里?”我扬声问。

大部分人漠然以对,只有少数佣人怜悯地看着我。

我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试图离开这个房间,却被赶来的侍卫拦下了,他们冷漠地说:“你杀了你的丈夫,迟先生。”

我张了张口,哑口无言,竟不知怎么反驳,因为他所说的,就是事实。

宋东阳的尸体被人抬走,到处都是啜泣的哭声,我被侍卫推搡着向前,却突然看到了周枫的身影,他正在和我的父母对峙,我高声喊了他的名字,他扭过头,悲伤地看着我。

我又高喊父亲和母亲,我的父亲皱紧了眉头,示意侍卫快点将我带走,我的母亲却提着裙摆赶了过来。

我欣喜地看她,以为她是来安抚我的情绪,甚至奢望她会说出“我们马上接你出来”这样的话语,毕竟我是因为她的亲笔信,才下定决定,去刺杀宋东阳。

她死死地盯着我,眼里却没有半点温柔和爱恋,她看着我,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儿子,反倒是像在看仇人。

但她到底顾忌周围的侍卫,并不会直接说出刺人的话语,她只是扬起高高的头颅,贴近了我的耳侧。

她轻声说:“你不是我的孩子,宋东阳杀了我的孩子,我要你们的命,为他抵命。”

“您在说什么啊?”我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看,甚至以为刚刚我所听到的,全都是谎言和错觉,“您是在骗我么?”

她却不再理会我了,站直身体,矜持地一步步远离了我。

我闭上了双眼,并不觉得怎么难过,只是有一种“又输了”的懊恼感。

侍卫们将我带离了庄园的大门,立刻换了副面孔,恭敬地放开了我,弯腰行礼,话语中满是歉意:“抱歉,迟先生,刚刚多有冒犯。”

“没关系,”我摇了摇头,明白他们也是为了配合演戏,“你们辛苦了。”

黑色的汽车就停在眼前,侍卫为我打开了车门,我并不意外地看到了宋东阳的脸。

“不是说你要忙碌一段时间?”我坐进了车里,门外的侍卫关上了车门,车辆开始启动,缓慢地向前推行。

“正因为接下来要忙一段时间,才要亲自送你一段路,”宋东阳很自然地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有些凉,但也没有冰到难以忍受的地步,“况且你刚刚遭受了刺激,我很怕你会难过得哭出来。”

“宋东阳,”我还是习惯直接叫他的名字,直白地提出疑问,“一切都太巧了,我甚至会怀疑,你联合了所有人,排演了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