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把你喝光(第4/5页)

虽然他基本上听不懂杨剪在说什么,但他确定杨剪是个天才。

对于李白来说,发明专利终究是个太遥远的概念,他自己琢磨出了什么新发型新剪法,同事要学他也没有找人算账的道理。但从他肤浅的角度来看,专利这种东西似乎的确能带来时来运转。刘海川那边又来电话了,这回却是他本人,他不再躲在母亲身后,笑呵呵地跟杨剪称兄道弟,忆往昔峥嵘岁月。另一位合伙的无框眼镜也不想回家考公务员给爹妈养老了,有时李白带着饭菜水果去工作室看杨剪,也能看到那位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干劲十足。

同时来的还有机会,带着专利证在展销会上发宣传册,得到的就不再全是白眼和推拒,裱起来挂在工作室墙上,3T两字也显得没那么寒酸。那位李漓小姐的企业家老爹还要来北京开会,顺便看几个大学生创业项目。上次在深圳他显然对杨剪印象颇佳,有个业内的饭局,他托李漓邀请了杨剪。

饭局定在四月初的一个周五,晚上七点半开始,北大旁边的顺峰粤菜馆,主营私房小海鲜,符合李老板的口味。那天李白只觉得上战场的是他自己,他给杨剪拔了几根白头发,帮他梳好发型,监督他打上那条头一次拆封的阿玛尼领带,穿上崭新的高级皮鞋,再揣上新印出来的名片。一切准备就绪,李白有句话没说出口,他想找一部相机,想拍照片,因为现在的杨剪实在像个电影明星。

随后电影明星拉着万年白T恤蓝牛仔的丧气小孩一起下楼,李白要去店里教两个学徒剪新款波波头,杨剪骑摩托,顺便把他往公交车站送上一程。

偏偏那几天北京阴雨霏霏,一点初春的晴暖都不见,原本贵如油的贬成了废水,混着泥巴堵在公寓楼前,纵横全是自行车胎轧过的痕迹。雨倒是已经停了,空气软软的,湿湿的,好像在山里。

声控灯灭掉了,李白在门洞口忽然拉住杨剪,错身挡在他身前半蹲下去,“来吧。”

杨剪倾身挨在他耳侧,摸了一把他的额头。

“我没发烧,”李白反手拍他,“把你背到车棚我就不干了,主要是新鞋弄脏了不划算。”

杨剪叹了口气,人好像比鞋珍贵啊,他和李白说笑,却还是老老实实让人背了。也就不到二百米的一段路,李白走得飞快,生怕那股气一松下来,直接来个人仰马翻,越紧张,嘴上也就越闲不住,“哎,你怎么这么沉啊,”他粗粗喘着,小声说,“看起来挺高挑瘦溜一人,比在床上压我的时候沉多了。”

“压你的时候能用全劲儿吗,”杨剪笑笑的,双手搭在他胸前,扣了起来,“你不会背人。”

在车站李白改了主意,他拒绝下车,反正时间还早,他要求一块跟杨剪到那高级饭店门口看看,然后换一条公交线路往翠微去。杨剪对此没有意见,不过是把摩托再打着,开过路边的积水继续向前,好像也不怕自己长风衣的下摆溅上泥泞。

等到了顺峰就是真的要道别了,硕大一块牌匾,汉隶写着“顺峰食府”四个大字,里面是王府似的小花园,再往里才是酒店扁平的建筑,统共只有一层,不收大众客。杨剪被请过来就是跑腿挡酒的,他自己也清楚,提前一个多小时进去张罗杂事等客人也是应该,他仅有的那点自由空间就是他能领着李白在小花园里简单逛一逛,黑黢黢的也看不清什么,只能听见小桥流水。一段石板路的尽头,李白就要原路返回自己走了,杨剪突然拉住他,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个小纸盒。

有液体在晃荡,它沉甸甸的,还带着体温,被放进李白发凉的手里。李白摸到吸管插好,小心地啜了两口,是牛奶,和杨剪同步的温度。他和杨剪说:“我把你喝掉了。”

“路上小心。”杨剪握他的手。

“我……不能喝完,”李白的气声神神秘秘的,在笑,“把你喝光,你就没了。”

杨剪从通明的酒店门口挪开目光,把他往自己怀里拢了拢,鼻尖碰碰他冰凉的发梢,“你不是在说话吗,怎么开始写诗了。”

他或许只是随便说说,就像李白调侃他,他也总爱拿李白不寻常的名字调侃,好像那两个字有多可爱,多值得关注。但他不知道说了这话,李白怎会舍再走。风衣里的温度多迷人啊。做一个牛奶盒子,也没什么不好。李白沿着石板路慢慢地挪动步子,却没有离开花园,他就近躲在一个假山石后,看着杨剪在门前停了一会儿就走入灯光,几拨几拨的客人路过他,其中有一拨里有李漓的声音。空气还是湿湿的,软软的,有了植物的气味就更像在山中了。

等他们也走过了,李白就悄悄跟上,他躲在门口的大青花瓷瓶后看见一个娇小的背影,过膝包臀裙,皮草小外套,李漓把头发拉直了,还剪短了些,正好遮住胛骨的长度,瀑布似的轻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