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四个世界(20)三(第4/6页)

檀九章的折子透过和他交好的内侍干儿子,辗转到了皇帝手上。

吏部尚书等人都焦急地等着消息。

可惜,等来的,却不是他们想要的回应——

“朕已知悉。然津人之危远,顾翊之危近,须先解近忧。”

又一次聚在吏部尚书家中的众臣,听得此言都觉得像是脑壳被重重锤了一记,嗡嗡作响。

片刻有人挣扎着否认:

“这不可能!——秦伯爷,你可确定这是陛下的意思?”

言辞中有了些怀疑檀九章作伪之意。

檀九章轻叹了口气,伸手自袖中取出当日那封联名折:

“我知道此事只有我一句代传的口信,难以令诸位信服,故而当时递折子进去,便特意嘱咐那太监儿子,千万千万,跪请陛下亲笔批复。那内监确有几分得陛下的宠信,陛下大厥(注:古代对严重中风的说法)未愈,血气相失,卧床不起,手颤难书,原只传口谕,他央求数番,得陛下垂悯,得一御批。”

檀九章翻开奏折,所有人都凑上去看。

只见朱砂嫣红,墨迹支离,字迹有些许变形颤抖,但确实认得出,是德昌帝的朱批。

只一个字:

阅。

其他种种都没说,但这一个字,至少证明檀九章没有弄虚作假,确实让这封奏折得见天颜。

那么他所说的皇帝的意思,大约也是真的了。

一时间,一群人又重新静了下来,艰难地、但是不得不地开始接受“皇帝也同意和津人求援”这个消息。

死寂了几息功夫,忽然竟有一人悲从中来,不顾文人的体面,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天丧予!天丧予!”

他一哭,便引得旁的也被感染,虽然没有这么夸张,但也都垂泪不已。

檀九章叹了口气,心道,那狗皇帝就是这样,窝里横厉害,强抢别人未婚妻厉害,建功立业、固守江山处处不行,他几个儿子也是一般德性,要他一家何用?不如改换门庭,投奔我家夏翊。

但这话显然不是现在可以说的,也不是这么人多口杂的时候能说的。

他做出同样沮丧难过的神情,陪着这些大臣们痛苦了一阵,才离开了尚书府。

这一次他依旧坐在马车上跟夏翊聊天。

【我想我初步瓦解了他们对宿朝的忠诚。】

一如既往,那头回得很快:

【干得漂亮,檀助理。】

【你在做什么呢?】

我?

夏翊舒了口气,懒洋洋地看了看四周,露出一个笑容。

【我穿个大裤衩子躺在河床上,脸上盖着个草帽,脚浸在水里,好舒服。】

这个答案让檀九章有点意外,又有点哭笑不得:

【认真的?大将军?你不怕你的兵看到,觉得有损你英明神武的形象?】

【不怕。我就是三天不洗脸不梳头不换衣服,也不会有人敢质疑我的英明神武。】

檀九章在自己的马车里笑了一声。

【别让我想到这个画面好吗?就算不考虑你的兵,你就没考虑过需要在你男人面前保持一下形象?】

夏翊本来懒洋洋用脚丫子打水花,在脑海中看到这一句倏地一下坐了起来,眉毛扬高了:

【檀助理,请问这是嫌弃的意思吗?】

檀九章几乎能因为这简短的一句话脑补出他爱人的神情:带着一点恼怒的、扬起半边眉毛的、故作挑衅的表情。但因为蜜棕色眼睛里的光以及嘴角一点不自觉抿起的弧度,这只能让檀九章感到可爱。

——当然如果要是大将军的兵知道他的想法,估计会汗毛倒竖,用一种“兄弟你哪根筋搭错了”的眼神惊悚地看着他。

檀九章想象着夏翊的模样,心里涨满了名为想念的情绪。

【如果我说是的话,你会瞬间出现在我面前报复我吗?我的夏经理。】

夏翊在脑海中注视着这句话,嘴唇翘了翘。

他重新躺回了河滩上,身上都是汗,头发里大概也都是土,他刚才不在乎,可见鬼的檀九章说了什么“形象”之类的屁话之后,他还真有种冲动跳下河去把自己洗干净。

他看着檀九章的回复,知道他的爱人想他了。

他也是一样,每一天都在数着日子过。

期盼着重逢。

战争是很磨人的,尤其到了后期。意志力一分一分地被消磨,天气也一天天转凉,行军的生活枯燥乏味,唯一的刺激是遇到敌人然后交战——

然而这刺激并不是什么好事。

它伴随着死亡和痛苦。

夏翊想尽了办法调动士兵们的情绪,让他们不要消沉,也不要因为鲜血而麻木。他用就在前方的胜利鼓舞着他们:到了这个时候,最开始起兵时的信仰和意气已经不足以让大家毫不动摇地坚持,夏翊很明白。所以他不断地重复奖赏和授勋的标准,这的确很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