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自顾禾和宴太傅争执过后,太傅大人开始了无声的抗议,具体措施就是告病不朝,导致顾禾每天要看的折子多了好几倍。

他不想低头,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大笔一挥批了宴太傅长假,闷头处理冗繁的政务。

还是那句话,他就是再佛再软再不计较,也是有脾气的!

这日夜色已深,顾禾终于做完今天的工作,瘫在龙椅上如同僵尸。

魏公公看着皇帝和宴太傅置气,心里着急却没有办法,只能看着皇帝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心内又是心疼,又是震颤。

他想起顾禾七岁的时候,在上书房读书,顽劣非凡,被太傅一状告到先帝那去,接着顾禾就被先帝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

当时先帝还列举了诸多榜样,比如王尚书家五岁就把四书倒背如流的小儿子、李御史家六岁会作诗的那位神童,谁知顾禾叛逆心起,用他软软的声音不屑地道:“有什么了不起!”

然后真的熬夜读书,三天后给先帝交上一篇策论。

何为策论?纵论天下时事,辨析四方政务是也。

先帝瞅着自己的小萝卜头儿子,将信将疑地看着这篇策论。虽然字歪歪扭扭,但他还是连蒙带猜地看明白了,看完后什么评价也没给,只是拍拍儿子的头,然后自此再不曾催促过顾禾的学业。

那篇策论,魏平安记得很清楚,题目叫做《止战论》。

曾经的小太子,是个表面顽劣随意,内心聪颖倔强的人。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就渐渐失去了,或者说再也不曾展露过他的惊艳才华呢?

是从五年前谢皇后薨逝,先帝亲征大理开始吗?还是更早?

魏平安轻轻叹口气,随即又心情复杂地想着,原先那个倔强聪颖的小太子,外柔内刚的小太子,终于还是回来了。

顾禾瘫了一会儿,又诈尸般弹了起来:“走,去三清殿。”

魏平安张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命人去准备御辇。

顾禾坐在御辇上摇摇晃晃,夏夜的风拂面而过,差点在御辇上睡着了。

然后被女人尖锐的声音吓醒:“呸!下贱的狐媚坯子,等死的病捞玩意儿,也配要冰块?”

魏平安眉头一皱,正要开口,顾禾连忙制止了他。

御辇停了下来,侍从们都安静如鸡,风中只听见那女人的骂声。

终于,另一个声音轻声道:“说够了吗?”

顾禾眉头一跳——那声音是叶婉儿。

叶婉儿声音温柔:“既然说够了,那就该我了。”

那女人冷笑道:“就凭你——唉唉唉唉啊啊啊啊啊啊!”

魏平安听得那女人尖锐的叫声,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我一向不打女人,三种女人除外。”叶婉儿慢条斯理,“一,用心恶毒的女人;二,满口谩骂的女人;三,无理取闹的女人。很可惜,这三条你都占了。说吧,你准备怎么办?”

女人声音发颤:“什、什么怎么办?”

叶婉儿耐心解释:“你是想我毁了你的脸呢,还是折了你的手?或者弄哑你的嗓子?——哎,别怕啊,慢慢选。”

“我错了、我错了!”女人哭了起来:“夫人大人大量饶了我吧!”

叶婉儿恩了一声:“错哪了?”

“错、错在,我狗眼看人低,对夫人口出恶言!”

叶婉儿悠闲道:“还有呢?”

“还有,克扣夫人的冰块!”

叶婉儿不置可否:“还有呢?”

“还有?”女人惊慌失措,“我、我想不出来了……”

叶婉儿啧了一声:“还有,在陛下面前妄言妄语,有辱圣听,”他语气带着笑,“陛下,你说是不是?”

“……”顾禾咳了一声,“原来你早就发现朕来了。”

他走下御辇,顺着声音走去,果然看到叶婉儿和那个宫女。叶婉儿大大咧咧坐在石凳上,而那女人委顿在地,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在看到顾禾之后瞬间一片惨白。

顾禾身边那些侍从表情也正常不到哪去,都是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都说潇湘夫人是个狠角色,如今终于亲身体会到了。

这哪里只是狠角色,这根本就是欺男霸女的土匪吧!

陛下你为什么还笑啊!陛下你醒一醒啊!这个女人很凶残啊!

然而他们小陛下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蹦跶着就凑上去了:“婉儿!”

叶婉儿蹙着眉打量他:“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顾禾只是笑。

婉儿于是啧了一声:“陛下啊,没我你可怎么办?”说着动作自然地拉起他的手,走进三清殿里。

三清殿中空旷而清凉,灰尘也已经被打扫干净,月光照在台阶上,泛着柔和的光。

叶婉儿拉着顾禾在榻上坐了下来,仔细端详着他,半晌才轻声问道:“因为我的事,你压力很大吧?顾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