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振衣飞石(156)(第3/4页)

“陛下说笑了,臣哪有官赏给他?”衣飞石失笑,“他与臣说了些故事,想是另有内情。臣本想差人去查,又怕是陛下私事,只得先来问一问陛下。”

徐阳骏痛斥文官一手遮天阴害邱灵非,衣飞石转念想想,心中就更吃惊了。

自从严氏案发之后,皇帝叫内阁发了照会,各地严查拐带与卖良为贱之事,为督察各州县府衙,听事司与都察院都派了人天下行走,大多数衙门都有听事司的录事亲自盯着。若文官真能“一手遮天”,岂非连听事司和都察院都买通了?

买通了都察院不奇怪,自来文官里头关系盘根错节,同窗同年同门同党……买通了一个,想想办法就能顺杆买一串子。问题是,听事司是一个相对封闭的衙门,里头中坚是多宫婢宫监,很多人想走门路都走不进去,况买了这一个,未必就能买那一个。

——能把听事司买通到蒙蔽圣听的地步,这件事的性质就比较可怕了。

事情涉及听事司,衣飞石不敢擅专,必然要跟皇帝透风。

“朕有什么私事是爱卿不知道的?”

谢茂拣起身边银盘子里的一块切成小牙的香瓜,递给趴在池边的衣飞石。

衣飞石就撑起身来,就着皇帝的投喂咔嚓咔嚓把那块瓜啃了个精光,随后把皇帝捏着香瓜的三根指尖都吮了一遍,舔干净了。谢茂被他逗得忍俊不禁,笑道:“你个坏蛋。”

衣飞石又缩回池子里泡着,说道:“徐阳骏与华林县令邱灵非有些渊源,他来京城求告,是替邱灵非喊冤。据他所说,邱灵非绝不是怠政之人。此事臣自然不能听他一面之词,本想差人去华林县问一问……”

徐阳骏此来京城若非诬告,就确实是有人冤枉了邱灵非。

假设邱灵非确实是被冤枉的,听事司的立场只剩下两个可能,一个是听事司被买通了,向皇帝隐瞒了邱灵非是个勤恳清官的事实,另外一个可能,则是听事司把真实情报向皇帝上报了,皇帝故意选择坐实邱灵非被冤,又或者,邱灵非被冤枉就是皇帝的手笔?

衣飞石觉得后边这个可能比较蠢,应该不大可能,可是,他还是得事先问一问。

他一边说着,谢茂一边听着,谢茂脸上的笑容就渐渐地收敛了。

不过,让衣飞石觉得奇怪的是,皇帝的表情既不像是生气,更不像是成竹在胸的了然。

若听事司知情不报,皇帝就该生气啊!若听事司已经上报过了,皇帝就该早知道此事了吧?偏偏皇帝的反应,让衣飞石觉得二者皆不似。

“怕冤枉邱灵非的背后,就是朕的授意?朕冤死他区区一个七品县令,借机收拾前朝文官?”谢茂似笑非笑,“小石头,衣爱卿,想得挺复杂——朕犯得着么?”

“臣也觉得此事荒唐了些。”衣飞石忙表白忠心。

谢茂挥手让朱雨不必再服侍,披衣站了起来,在湿润的盥室中缓缓转了两圈,说:“听事司始建之处,朕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你见过这世上有不贪不腐的衙门么?”

衣飞石跟着从池水中起身,宫人服侍他擦身更衣,他轻声道:“臣治军还算严厉。年年军法施斩也不在少数。”多厉害的律法军规也架不住人性的贪婪。不贪不腐的衙门,大约只存在于史书记载的上古轩辕皇帝治下。

谢茂想了想,轻叹道:“还是太仓促了些。”

衣飞石不解。

“这事儿既然求到你跟前了,你就问一问吧。小衣,朕前年就想让你入阁——”

谢茂深知衣飞石眼界心胸,不说多么干练娴熟,在他身边帮着协助一二是绝对够了。

偏偏衣飞石不肯,每回他进了内阁,衣飞石宁可站在廊下烈阳冬雪地候着,也不愿跟他进门,“你就跟朕无赖,借口羽林卫还未收服。这都几年了?还收不住羽林卫,朕要去问镇国公是怎么教儿子的了?”

衣飞石抿嘴笑了笑,理好衣襟走到他身边,说:“陛下不心疼臣了,这是要臣回家挨板子。”

他确实不愿入阁,衣家一门两国公,荣宠已近巅峰,何必再惹眼?

可是,这些年他天天守在皇帝身边,天天看着皇帝为着政务熬心劳神。皇帝今年还不到二十五岁,这些年的某些生活作派居然比他爹衣尚予还像个老头儿,整天嚷着养身惜福,衣飞石难免要心疼心软。

要说皇帝很多时候也真不必事必躬亲,偏偏谢茂又是个轻易不信人的性子,内阁、司礼监翻拣过的折子,他不放心都要重新看一遍。他叫衣飞石帮他看,衣飞石又不肯,可不就得自己熬着么?

衣飞石心底那根自保的底线,终究还是要在体贴担心皇帝健康的前边,再退一步。

“黎州官场的事儿,你不要出面。涉及听事司与陈琦、吴善琏之争,沾上哪个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