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振衣飞石(115)(第3/4页)

所以白崇安绝对不会离开白家,他也绝对不会背弃自己的父亲。

他不止自己留了下来,还绊住了渴望自由的白夜清。

白夜清到死都不知道他是白显宏的亲儿子,临死都在为他考虑,劝他离开白家。

清儿还了白家一条命,哥哥,你可以走了。

无尽的愧悔痛苦撕扯着白崇安,他的泪水啪嗒啪嗒落在沾了小勺鲜血的信纸上,白夜清用的自然是好纸,用的自然是好墨,漂亮劲冷的瘦金字体被泪水打湿也没有一丝晕开,就像是一把把小刀,刻进了白崇安的心底,鲜血淋漓。

“我要替清儿报仇。”白崇安擦去脸颊淋漓的泪水,声音带着无法化解的仇恨。

楚贤岸惊讶地说:“你可看清楚了?二公子叫你‘珍重’。”

“我知道他叫我逃命。”白崇安了解自己的义弟,他目光沉痛地盯着小勺,说,“清儿给了你两封信。他活着,给我另一封,死了,就给我这一封。对不对?”

小勺点点头,又猛地摇头:“少爷说,他回不来,就给大少爷这封信。他回来了,亲自来见大少爷。”

白崇安眼睛又红了,泪水啪嗒啪嗒往下落。清儿爱慕我,他时时刻刻都想和我在一处。

“你总该相信二公子的判断。他既然叫你逃跑,可见事情是不好了。”楚贤岸道。

“他天天都叫我逃。”

“七年前他就叫我逃,一年讲一次,半年讲一次,三个月讲一次。”

“后来他就不叫我逃了,因为我从来不肯听他的话。”

白崇安双目赤红,低头看白夜清遗留的那行字,“他叫我逃出去,与我一起过逍遥快活的日子。什么复国,什么钱财,他都不要。他只和我在一起——如今,他死了,我逃出去了,和谁过日子?”

楚贤岸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白崇安将白夜清的遗书珍而重之地揣进怀里,问小勺:“清儿尸身何处?”

小勺茫然地摇头:“不,不知道。”

白崇安道:“我要去接回清儿。”

他脸上显出一丝狰狞之色,“叫众人衙前集合!”

“他们不是要打出去吗?不是要去抢尚阳城吗?我带他们去!”

白崇安气势汹汹地召集人马去了。

白家的小厮仆人褪去了大半,健壮的家丁也都跟在白崇安身边保护。

楚贤岸重新坐回茶案边,心平气和地泡茶饮用,隔了一会,他走到门边,问守在门前的白家家丁:“前几日那个烹茶的婢女呢?叫她来服侍。”

白家家丁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说道:“太孙殿下稍等,这就给您找来。”

楚贤岸重新坐了回去。

隔了大约两刻钟,门吱呀一声推开,家丁把一个穿着旧袄眉清目秀的婢女推了进来。

这婢女站在门口不肯动,楚贤岸大步上前,强拉住她的手,推搡着摔上了内室床榻。屋子里很快就传来挣扎与哭泣的声音。

守门的家丁挤眉弄眼,窃窃私语:“这假太孙也没什么好当的,连个村姑都不肯献身。”

另一个家丁则羡慕不已:“不肯献身也可以强上啊,哎,听听,好爽!”

守在门外的两个家丁聊着聊着就开始说荤笑话了。

屋子里楚贤岸伏在那不住嘤嘤哭泣的婢女耳边,轻而清晰地说道:“白崇安打算带人去打尚阳城。他和白夜清是生死之交,白夜清死了,他疯了大半。”

“尚阳城里李家、牛家都被白崇安打通了关节,若举事,城内必有响应。”

“我刚才看见白崇安的小厮小箸先出去了,他应该是去尚阳城送信,白崇安买通了尹郡守灶下婢,大约会先一步放倒尹郡守,再谋城池。”

思忖片刻之后,他又做了一个推测:“白崇安对书生们对他的掣肘已经很不满了。”

“他很可能会利用底层流民,对这一帮书生进行攻击和清洗。”

“这是我的猜测,不一定正确。”

“就这些消息。”

那婢女微微点头,哭声越来越微弱,没多久就可怜兮兮地下床,推门奔了出去。

楚贤岸坐在床帐中自己动手弄出腥膻的气息,靠在床头满心疲惫。

他也是白家从小收养的“孤儿”,不过,他的主人不是白显宏,而是白家家主白梦深。

白显宏养子虽多,对孩子们还算仁义,白梦深就不一样了,活在白梦深手下更像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不听话的死了,不优秀的死了,不够幸运的一样死了,活下来的都不知道自己会在何时死去。

楚贤岸记事很早,所以他还记得自己生活的旧城,知道自己名叫贤岸。

他知道自己是被白家偷来的。

因为和已故的西河王太子长得相似,他被挑中扮演西河太子与陈氏宗女的遗腹子。哪怕他的年龄和传说中西河太子去世的时间根本合不上,但,这就是个由头,谁又会真的相信呢?差不多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