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振衣飞石(56)(第3/6页)

这是真弄得很舒服啊?谢茂装模做样地换了另一支挖耳子,假装给衣飞石找耳垢,轻轻点在耳心不妨碍又最搔痒的位置,衣飞石隐隐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换上崭新的绫毛耳扫,才进去呼呼转了几圈,衣飞石呼吸就变得急促了。

掏完了耳朵,衣飞石伏在榻上许久都没起来,谢茂直接进了盥室。

谢茂收拾好出来时,衣飞石已经歪在榻上睡着了。

他这两天独自住在宫外,真的是累坏了。

名义上他忙着操练中军士卒,真正让他感觉疲惫的,是各方面都在找他试探衣家态度。

衣尚予是不是真的腿断了?衣家在西北有什么打算?衣飞金代替衣尚予掌权已成定局,若说衣尚予深受文帝重恩不忍自立,衣飞金肯不肯另立门户呢?西北还要不要人?衣尚予回京真的只当个赋闲的国公?

找他探问这些消息的,有跟随衣家多年的宿将老卒,这是想去西北捞个“从龙之功”的,也有朝廷里立场不明的大臣。或许是想摸清楚底细向皇室告密示好,也或许是想乱中谋一条生路,自然也有一些野心勃勃想要火中取栗的……

衣飞石再聪明,今年也才十五岁。更麻烦的是,他如今的官职还不怎么高。很多上官佯作闲话家常来试探,衣飞石心里烦得要死,面上也得恭恭敬敬地赔笑回答。

有些话要明着说,有些话要暗着说,有些话根本不能说。衣飞石对每一个出现在他身边的人都要再三警惕,必须先确定对方的立场,才能决定该怎么说话。

来探消息的人实在太多了,衣飞石主要心累。

就连太后都差人状若无意地问了一句,需不需要给镇国公准备车驾郊迎凯旋?言下之意,你爹是意思意思装一下,隔俩月就在京中继续当官,还是要好几年都憋家里不出仕?——太后当然不相信衣尚予是真的断了腿,她在意的是衣尚予回京想干什么。

只有皇帝,从来都没问过他什么。

这也是让衣飞石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皇帝好像从来都不担心他们家会造反?

所以衣飞石在谢茂跟前特别地放松,精神松懈下来,又被掏耳朵掏得浑身发软,在榻上稍微趴了一会儿,想着皇帝在洗漱,不会这么快就过来,我就眯一会,眯一会……整个人就迷糊了过去。

谢茂放轻脚步过来看了他一眼,给他提上被子,极其警惕的衣飞石立刻就睁开了眼。

“你睡一会,朕还有折子没看完。”谢茂坐在榻边,温柔地替他掖好被角,见他发丝凌乱扑在眼睫上,又忍不住帮着理了理,“你好好睡,晚上朕带你去长信宫给太后请安。”

提起太后,衣飞石眼神就有些空,垂首道:“昨日娘娘差人问话,臣没说明白。”

谢茂知道太后和衣飞石常有书信往来,讨论的多半是那本《箭术九说》里的内容,上回衣飞石进宫,太后还专门着人来宣,亲自带衣飞石射了几箭。太后存心怀柔,衣飞石隐有孺慕之思,相处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谢茂对此也乐见其成。虽说,偶尔也要吃一口亲妈的醋,不过,只要想起衣飞石家里那个遭雷劈的亲娘,他也很乐见衣飞石能在太后跟前稍微领受一点慈爱。

不过,他既不能派人盯着长信宫,也不好意思天天盯着衣飞石,现在衣飞石闷闷不乐地向他恳求,他才知道二人有了龃龉。

“娘娘问你什么了?”

“娘娘问,臣父回京时,是否需要准备车驾,郊迎凯旋。”

谢茂微微抿嘴,看向条案上安安静静摆放着的长条锦盒,语气和缓地说:“娘娘不该问你。”

他有些微不悦。

太后问的问题,已经超出了衣飞石的能力范围。

不管衣尚予是想回京掌权还是避嫌归隐,这都不是衣飞石能回答、能决定的事。

那么,太后为什么还是选择了问?她难道不知道衣飞石说了不算吗?

她知道。她比谁都明白这一点。所以,她是试图用这几日与衣飞石的情分,裹挟衣飞石。若衣尚予无心自立最好,若他此行回京是为了掌权中军以挟天子,太后希望衣飞石能为皇室出力,规劝衣尚予熄了自立之心,若不能劝,偷偷地向着皇室通个风报个信也好。

如今皇室势弱,衣家兵多,太后会这样拉拢衣飞石也是逼于无奈。

可是,她试图保全皇室,或者说保全儿子,就忘了衣飞石也是别人的儿子。

这世道讲究亲亲相隐,父母哪怕犯了杀人罪,儿子都可以选择说我不知道没这回事,律法还不能判罚说儿子有包庇罪。因为这是人之天性,符合父子纲常。衣飞石一旦应了太后所请,立场从衣家转投皇室,那他以后还怎么面对父兄家人?

谢茂感佩太后的爱子之心,然而,他也不希望衣飞石陷入这种两难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