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振衣飞石(53)(第3/6页)

“醒酒汤做好了吗?快端上来。”这是谢茂的声音。

没多久就有宫人上来,端了碗味极恶心的醒酒汤,皇帝似是说他来喂,太后却说:“你别挪动他,醉酒了晕着,动一动更晕。我这里顺手,我来喂。”

那一碗味道极其销魂的醒酒汤就凑近了衣飞石嘴边,他闻着就想吐,可是,不喝?这么臭的东西,太后亲手端着,不喝是想让她再端多久?把她染得漂漂亮亮的指甲都熏臭了可怎么办?

衣飞石记得,妇人都爱惜指甲,他阿娘梨馥长公主曾有一回气急了,一巴掌抽在他脸上,不意磕着了他的牙齿,将她刚染好的指甲磕了一个小片儿下来,哪怕没有伤着甲床,梨馥长公主还是气得够呛,直说坏了这一小片,十根手指都白染了。

忍着刺鼻的臭气,衣飞石尽量大口地将醒酒汤都喝下去。不过,一碗汤没喝完,他就憋不住胸腹中翻涌的恶心,作势欲吐。

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宫人连忙捧来痰盂,他很想避开两位贵人去吐,可这种冲动根本忍不住。

因是才饮酒片刻,大量酒液都还在胃袋里储着,被醒酒汤催吐之后,衣飞石瞬间就好过了不少。浑身上下还是软,不过,胃里翻腾的难过是彻底没了。宫人将他吐出的秽物撤下,服侍他漱口,喝了一点养胃的米粥,他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卑职失仪。”衣飞石想要赔罪。闹了这么一出,真是太丢人了。

太后问他:“可要歇息?”

衣飞石是真想立刻告退,他总觉得待在这里太危险,惭愧地说:“卑职不胜酒力,搅扰太后娘娘雅兴,求太后娘娘责罚。”是的,我不行了,我要走。

哪晓得太后居然拍了拍身边的席子,说:“那你在娘娘身边眯一会儿吧。娘娘这边儿不吵,无聊时还能睁开眼看看嫦娥起舞。”她的坐席对着玉璧插屏,她给衣飞石安排的位置,恰好就能舒舒服服的看着那个抱着肥兔子作飘飘状的假嫦娥。

衣飞石都想哭了。我是想回去啊,我不想睡太后的席子!这比坐在太后身边吃饭喝酒还可怕!

在太后跟前,衣飞石很小心地从不跟谢茂对视。他不想招了太后的眼,惹太后即刻发飙。现在真的没辙了,只得可怜巴巴地看了皇帝一眼,陛下救救我!

论装可怜的功力,衣飞石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谢茂被他看得有点按捺不住,要不,跟阿娘说说,叫小衣过来我这边歇?再是看着显小,也是十五岁的大男孩了,睡在阿娘身边……咳咳咳,朕当然不是跟阿娘吃醋。

“阿娘……”

“取寝具来,就摆在这儿。”太后已吩咐宫人撤了凭几,在坐席外边足够大的位置上,铺上软枕薄被,还有宫人细细地撒上纾解酒醉不适的香粉,一切都布置妥当了,太后将衣飞石拉过去躺好,给他盖好被子,温柔地拍拍他:“歇吧。就和家里一样。”

安置好衣飞石,太后才回头关注被忽略的皇帝儿子:“陛下?”

都躺下了,朕还说什么呀。谢茂无奈地举杯:“儿臣为母后祝酒。愿母后松柏长青,长乐千秋。”

谢茂嗜酒,酒量也不算很大,因是中秋应景,他用的是菊花酒。这酒不算太烈,多喝几杯也无妨。太后喝的却是刚才赐衣飞石的烈酒,名唤玉泉白,烈到点火就能燃的地步。儿子祝酒,她笑吟吟举杯,一饮而尽。

浑身发软仍有醉酒遗症的衣飞石闷在一边越发脸红,本来以为太后故意整他,哪晓得那就是太后自己喝的酒。他喝一钵片刻就倒了,太后喝下去就跟喝白水似的。这可不行,我得练一练!

谢茂为太后祝酒三遍,太后再祝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母子二人走完了流程就开始聊天。

前朝后宫什么话题都聊,也不避讳被衣飞石听了去。谢茂说,若西北战事冬天之前能结束,次年他要开恩科,太后就说了几个文帝朝后期没出仕的人家,明白就说皇帝可以提拔其后代子弟。

母子二人说了一会儿,又吃果子,天就一点点黑了下来。

宫人点起照明的小灯,尽量不夺去空中冰轮的风采,抱着肥兔子的嫦娥也不乱走了,轻轻地开始了吟唱古曲。

背后摘星楼内灯火通明,眼前一轮明月,足下淼淼清波,配合着嫦娥古雅缥缈的吟唱声,坐在步莲台上,就似处在繁华红尘与清静天穹之间,握住了这一脉旋转天地的灵犀。

进一步超凡出尘,藐视万古,退一步十丈软红,满眼繁华。

太后痴痴地望着清澄寂寥的孤清冷月,半晌才轻叹一声:“进退之间,何其难也。”

谢茂也为此情此景感动,不过,他是重生了好几次的人了,不管是进一步还是退一步,两种选择他都做了足够多次。见太后眼眸莹莹似有泪光,他执酒离席到太后身边,屈膝蹭了个位置,搂着阿娘的肩膀,认真地说:“朕与阿娘富有四海,进也可,退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