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振衣飞石(43)(第4/7页)

哪怕他没有真正发怒,就这么一丝失落的不悦,言辞间也隐带风雷之气。

朱雨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磕磕巴巴地回道:“陛下正与衣大将军议事……”

按道理说,没得皇帝准许之前,衣飞石这样被皇帝揣太极殿藏着的,真不敢擅自离开。可二人这关系摆着,谢茂一贯宠着衣飞石,是以没人敢太拦着衣飞石不许走。再有衣大将军在御前奏事,哭完灵拉着衣尚予直奔内阁值房,底下人哪里敢上前插嘴?

谢茂对身边人不算苛刻,当了皇帝也是如此,见朱雨吓得面无人色便松缓下语气:“原来如此。侯爷离宫时留话了吗?”

“侯爷说,他出去容易,只怕进不来。”朱雨回道。

谢茂给这句话气笑了,是啊,他跑出去容易,想进宫来可就不容易了。想叫赵从贵明天一早去宫门接衣飞石进来,左右一看:“那老奴呢?去哪儿了?”

“赵公公在廊殿外跪着。”朱雨说。

谢茂才进殿换了鞋子,就这么蹬着木屐往外走:“哪边?这儿?”

太极殿内自然灯火通明,檐下悬着一盏盏裹着白幔素巾的宫灯,朱雨领着十多个宫人簇拥着谢茂出来,两个宫奴提着莲花小盏在前边引路。走了一截路,才发现跪在廊殿下的赵从贵。

“公公。”谢茂平时老奴阉奴随便喊,这会儿倒是放缓了语气。

他三岁时,赵从贵就被淑太妃差遣到他身边照顾,就像是海绵一样帮他过滤了无数危险,忠心耿耿地护卫着他。尽管这老阉奴没什么大见识,可他守得住秘密,又有一颗忠心,指哪儿打哪儿从不自作主张,谢茂十分信任他。

“陛、陛下……”赵从贵看着语态温和的皇帝,本就哭得皱巴巴的脸更丑了。

“大晚上的你在这儿干嘛呢?明儿一早你去接侯爷进来。瞧瞧你办的差,朕把侯爷这么大个人搁家里,你都能把人给看丢了。再这么着,朕这太极殿的掌事太监可轮不上你。”谢茂也不和他掰扯上午的事,上前先轻轻踹了一脚。

赵从贵一边呜呜哭一边擦鼻涕眼泪:“哎,哎,老奴一早就去接!”

第二天一大清早,赵从贵就去左安门接人。左等右等,始终不见衣飞石来。

他以为自己是等错了门,立刻又差遣小太监去静安门、贞顺门、光佑门、右安门候着,一直等到夕阳西下,进宫哭灵的百官都散了,也没人见过清溪侯。赵从贵也不敢差遣人手出去寻找。——衣尚予在京中,谁敢去拐他儿子给皇帝“玩”?

接人没接到,赵从贵垂头丧气地回太极殿复命,谢茂这会儿也顾不上衣飞石,他现在一天三回给大行皇帝哭灵,间歇时还要处理政务,早晚去给淑太妃请安,脱不开身。

大行皇帝驾崩第三日,谢茂就给淑太妃上了皇太后尊号,嘉称神圣仁寿皇太后。

因在国丧之中,百官命妇皆不上庆贺笺表。不过,这一天谢茂就没去给大行皇帝哭灵,而是跑去给亲妈摆宴庆贺了。

当即就有愣头青御史上书痛骂皇帝丧期失礼,谢茂拿着本章叹气一声,就是你了。

当天下午,羽林内卫奉中旨至御史余标丽府上,以犯上狂悖的罪名将余标丽重打三十棍,扬长而去。入夜时分,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余标丽便呕血而亡,死前怒斥暴君!

此事传遍京城,朝野震惊!

左都御史蔡振本是个不太爱管事的养老官,右都御史杨至未乃杨皇后族叔,自杨皇后“病逝”,先皇五子于大理寺触柱身亡之后,杨至未就把尾巴夹得很紧,根本不愿出头。蔡振无法,只得出面领着都察院的一帮子铁脑壳上书继续骂。

国丧期间,谢茂一直辍朝,他接了本子也不生气,先差人把蔡振的本章还给那老哥们,至于其他跟着欺哄的小御史嘛,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敢上书骂他的,全部二十棍子。——这回没打死人,但保证挨打的御史十天半个月是起不来搞事了。

蔡振次日继续上书骂,连词儿都不带换的,昨天那本怎么回来,今天这本怎么上去。

谢茂又差人悄悄把他的本章还给他。

一个上本骂,一个往回揣。

搞了七八次,蔡振还没想到别的招,羽林内卫又奉中旨出宫了。

吓得在内阁值班的陈阁老坐上轿子就跟着往外跑:“快快!叫林首辅来!陛下要杀老蔡!”这位老臣气喘吁吁地冲到蔡振府上,并没有看见血淋淋的棍刑现场,可是,左都御史蔡振脸色煞白,羽林卫手里端着一个空了的药碗。

完了!这是要鸩死!陈阁老遍体深寒,他万万想不到,新君竟是如此狂妄暴戾!

先是中旨杖毙御史,再差恶犬毒杀都察院长官,这是不给言官活路啊!先帝再器量刻薄,猜疑多思,可先帝面上功夫总要做的吧?这一位……完全不管什么叫体面啊!苍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