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帝心(第2/2页)

然而许多曾经的挚友,却对他说,“你变了。”指责他不再秉持公心,正直坦荡,而去玩弄权术,擅专利己。

这一次,不是生死相隔,却一样要与知交永别,刘岱知道,当人的成长速度变得不一样时,无论有过多么美好的曾经,分别都在所难免。

那就请不愿改变的人们继续坚守自我吧,而刘岱要向更高的权力宝座发起冲击。

只要把握住了皇帝,这天下便为我所有。

朱凌锶是刘岱仕途中的第三个皇帝,对于研究皇帝陛下,刘首辅很有心得。

天兴帝刚愎自用,朱凌锶他爹耳根子软,这样性格的皇帝标本很常见,但是小皇帝本人,让刘岱有些摸不透。

他必须清楚皇帝的喜好和厌恶,通过喜好去讨好皇帝,通过厌恶去打击政敌。

然而,政坛老狐狸刘岱,居然不太能看明白朱凌锶。

从小被文臣管束,没有一点儿逆反心理,学习非常刻苦,像是要去考科举;长在深宫,父母兄弟姐妹都十分奢华,没有一个穷亲戚,却十分节俭;传说幼年性情跋扈,如今一看,已经亲切到了有点缺乏威仪的地步,朝野上下,没有谁会害怕皇帝陛下。

不过也有十分执拗的时候,比如说造大炮,为了这笔银子,甚至还坑了谢靖的老师徐程一笔。

唯一找刘岱要过的东西,就是谢靖,可是到头来,谢靖除了多干活之外,也没落到什么太多好处,到现在也只是正四品,很少给赏赐。

小皇帝无论何时见了刘岱,都是十分敬重礼遇的模样,朝政大事都听从内阁的意见,内阁的意见,就是刘岱的意见。

朝中上下,无论谁有事启奏,别管好话坏话,哪怕是去骂他,皇帝也不会对那人流露出什么不满。

刘岱觉得,这皇上要么傻里傻气,要么深不可测,他的判断,时常在这两者之间动摇。

他虽然可以想皇帝之所想,急皇帝之所急,但是不知道皇帝的底线,就没有打击对手的核心武器。

其实,这也是何弦教的。

何弦说,皇上若是开口训斥了一个进言的臣子,那其余的人便都看在心里,说话前就要掂量再三。

如此,便不利于广开言路,兼听则暗,长此下去,一定会出现问题,被人蒙蔽,比如说胡元泰。

何弦把道理讲得很浅显,朱凌锶很容易就懂了。

其实广开言路这件事,对皇帝本人要求特别高,要心胸宽大,知识丰富,有大局观,分析信息的能力强,还要身体素质好,不能被骂几下气出就高血压。

朱凌锶自知能力有限,便把何弦的教诲,简化成了四个字,“骂不还口”。

当然,朱凌锶的“骂不还口”,也有客观原因。

首先是在词汇量上,他虽然已经很努力了,还是赶不上科举精英们,尤其是他们兴致一起,说话都带对仗的,听着特别有气势,朱凌锶只能闭嘴惊艳。

其次就是,这些人就算骂皇帝,还是比较讲究的,通常不直接说,而是用典,那么多典故,朱凌锶不见得都能记住,等搞清楚典故的意思,究竟是夸自己还是骂自己,已经错过了回嘴的时机。

何弦虽然因为身体原因,没法出仕做官,但毕竟是读书人,在给朱凌锶上课的时候,下意识地寄托了自己的政治理想:

一个无论何种情况下都能虚心纳谏、心胸宽大,绝不对劝谏者打击报复的皇帝。

但是何弦由于不上朝,没有亲身感受过那个氛围,也就忽略了一件事。

他没有说,作为一个皇帝,在被骂的时候,要怎么解决自己的心理问题。

要是谢靖知道,是因为这个,皇帝才老是委屈自己,一定要抓着朱凌锶补课。

刘岱虽然摸不透朱凌锶,但也掌握了他一个致命弱点,

他发现,皇帝是一个非常软弱的人。

朱凌锶非常害怕,奏折里出现人员伤亡的消息,无论是饥荒、征战还是牢狱,只要听到有人丢了性命,皇帝的脸色就非常难看。

那表情就好像是他真的有罪。

皇帝长在宫中,几乎很少出门,奏折上的人命,本该是数字,他却像是亲眼见过一般,哪怕是遥远的难以确认的数字。

这样一个皇帝,刘岱虽然说不上喜欢,倒也不讨厌,若是换一个,比如祁王,并不见得比这个好。

现在,刘岱手里的折子,看到了最后,落款赫然是:大理寺主事贾鹏程。

贾鹏程是隆嘉元年的状元,自然是徐程的人。

刘岱不禁摸了摸胡子,这第一把就这么大牌面,徐程手里,究竟还有什么王牌呢。

这些年来,弹劾刘岱的折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先皇和今上,不都也轻轻揭过了。

他就不相信,那个懦弱的皇帝,有胆量敢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