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哭梨园 四(第2/3页)

“那有点困难啊,不好意思。”柯纪的声音在戏台上弥散开来,显得格外空灵又阴森,瘆人的慌,“不如,我送你上路?”

陈知南要被陆丹的尖叫声逼的发疯,头顶上却忽然罩下一面龙凤帔来,惊了他个措手不及。那龙凤帔带着的颇古旧的尘土的味道尽数招呼进了陈知南的鼻子,吸得他好一阵咳嗽。

却感到有人在他脖子后头轻轻刮了一把,耳边传来柯纪的声音:

“紧着小心些,这里头好大五成是我男人给置办的砌末戏服。”

“小孩,赏你几个彩头玩玩。”

“彩头”,是指戏里每逢砍头杀人一类时候专用的假头。

说白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陈知南大概也懂一点,这个彩头是不大方便讨了。

陈知南险些就想撕了头上顶着的龙凤帔,又想着这玩意儿对柯纪没准还挺重要,一时没忍心,费了点麻烦劲儿小心翼翼给揭了下来。

紧接着,咕噜咕噜滚过来三个彩头。第一个是白面的,煞白的脸皮,眉头上挑拉得细长,眼周抹的血红的一片,在灯下照得泛光,笑眯眯得看着陈知南。

第二个彩头是黑底的面,涂得胡里妈擦的,红色的胡须一半拖在地上一半裹在脑壳上,湿淋淋的,满是血。

第三个彩头滚过来,和陆丹有八分像。

陈知南有点儿犯恶心。

那三个彩头先是滚过来,一个叠着一个在陈知南脚边蹦跶,然后转眼又散开来了,绕着陈知南打滚儿。

黑面的彩头忽然睁开了眼。

那眼珠子布满了青白的浊色,小却狰狞,活像个真的,阴测测地瞪了陈知南一会儿。

白面的彩头滚了两下,不知道勾了木地板上哪根叉儿,刺啦一下撕下一大块头皮来。

那是真的头。

白面感到疼似的顿了一下,而后眯着眼,嘴巴一咧,露了满嘴的獠牙。

“陆丹”又茫然的滚了两下,定住不动了,忽得一开口,居然是本戏。

《玉簪记》

“此情空满怀,未许人知道。”

彩头高声唱着,

“明月——照孤帏”

“泪落——”

“知多少……”

那彩头开口却是陆丹的声音。

陆丹没学过戏。

唱腔生涩,半点没有原先唱词的味道,音调一高便断断续续地哑得不成样子。

不知道和这环境当口有没有什么联系,陈知南听着这几句词,腿下居然是一软。

而戏台上真真正正的陆丹,还在摆着那姿势,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泉哥!”陈知南一脚把那三个彩头踢到一边去了,一转身,发现戏台子上的陆丹。

没有头。

“你看看卤蛋儿!”陈知南惊叫道。

李重棺现正和一堆奇奇怪怪的行头们发生肢体冲突。扎头箱一揭,金银扣烟毡帽,抓子兵盔二郎叉,一股脑儿不要钱似的全数招呼上来。

蜀地湿气重,这些个行头久未保养,掀起了一股子冲天的霉味儿,掺着烟尘灰土抖落下来。

虎头牌咻地冒出来,往堂中间石破天惊地那么一拍,场面上赫然多了几个鬼影。

泥灰的破旧衫子尽是孔洞,拖着镣铐带着夹棍,一晃一晃的走过来,铁锁拖在地上,和石子儿一起敲出了环佩之响。

那几个鬼影的面目皆被腐肉覆盖,嘴巴皮子也掉了,露出萎缩的牙龈和黄白的牙垢。

李重棺对陈知南的叫声充耳不闻,面无表情握着匕首削了鬼影的脑袋,一跺脚把地上的木牌子震得飞起来,不偏不倚地挡了身后急飞而来的咀掌。

“他不会管的。”柯纪的声音远远传来,“小孩儿,你知不知道,李重棺那是出了名的面冷心更冷。”

“哦,差点忘了,你应该不知道吧。”柯纪懒洋洋地说道,“李重棺的秘密。”

“想听么?”

柯纪似乎是笑了一下,说道。

“那个秘密,只有死人知道。”

李重棺的眼中爆出怒火来。

陈知南却无暇再顾及了。

这地方的确陈旧,木地板踩起来都吱呀吱呀得响。

陈知南一个趔趄,就感觉到脚下一空——那脆弱的地板忽得就自个儿裂了一个大洞出来。

陈知南感觉到自己正在急速坠落,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剧痛却并没有到来。

很久,陈知南才感觉到有人踢了踢他的小腿。

“小孩儿,起床了。”

是柯纪。

陈知南睁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周围站着李重棺,陆丹,和柯纪。

一个个都直直地瞅着他。

“恭喜你第二次易魂了。”李重棺打到一半被拉入这奇诡的幻象中,居然也不大喘气,只道,“还成功地把我们也拉了进来。”

“这对你身体很不好,回去记得好生休息。”

陆丹冲陈知南做了个口型道:南哥,你小心一点,要是被泉哥发现坠落状态容易易魂,他可能会天天扯着你往天上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