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连续几个多月,日记上只有这一行字。

三个人的传家日记,只剩下一个人,而这个坚持写下去的人,也只能写这几个字——时至今日,再看这一笔一划都能体会到她的痛彻心扉。

贺深不知该如何安慰乔韶。

他从未体会过正常家庭的温馨,也难以想象乔韶以前的家庭有多美满,没有得到过也就无所谓失去,得到了却永远失去,究竟有多痛苦是无法用任何言语去形容的。

乔韶哭得很凶,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把压在心底五年之久的所有痛苦都宣泄出来。

刚回家时,他没有流一滴眼泪,接受治疗的两年他哭不出来,母亲去世后他无声地哭了一场,然后忘记了一切。

现在他一点一点想起来了,压抑许久的泪水冲破了心灵的桎梏,全部涌出来了。

贺深心疼得不知道该怎样,他拥住他,安慰他,细碎的吻落在他的发顶、他的眉眼、他湿润的面颊上。

乔韶只是哭,像刚出生的孩子一般,哭得一塌糊涂。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嗓子都哭哑了,乔韶才慢慢收住了眼泪。

贺深看着他道:“她不会想看到你这样难过的。”

乔韶眼睛又湿润了,可是却没在逃避,他用力擦了下眼睛道:“帮我好吗。”

贺深一愣。

乔韶手抖得厉害,盯着日记本道:“你帮我翻,我想看完。”

这是他自始至终无法面对的一年,他忘了自己经历了什么,也不肯去想她经历了什么。

而现在一切都摆在面前,他想看看。

看看自己,也看看她。

贺深五脏六腑都搅得生疼:“要不等晚点……”

乔韶摇头道:“就现在,我一定、一定要看。”

贺深顿了下,道:“好。”

他伸手,手指像是碰到了滚烫的烙铁般,一页一页地翻着这藏满了一位绝望母亲的泪水的日记本。

三个月后,日记本上的内容逐渐多了起来。

虽然还是只有她一个人的字迹,却写了满满一整张纸,她一点一滴地记录着家里发生的事,用诉说者的平静语气说着自己看到的一切。

这不像日记,更像一封又一封的长信,写给她那不知在何处的儿子的信。

乔韶一字不落地看着,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家里,仿佛就在她身边,仿佛从未离开过。

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充盈了他的胸腔,他感觉到背后有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推了他一下,将他从无尽的黑暗推到了耀眼的光明中。

温暖遍布全身,乔韶回头,看到了母亲温柔的笑容。

乔韶眼睛不眨地看着他,哽咽道:“对不起。”

他想起了,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想起来了。

贺深几乎破音:“乔韶!”

躲在门后的乔宗民大步走进来,将昏迷的乔韶抱了起来。

贺深急道:“伯父,乔韶他……”

乔宗民眼眶通红,声音低哑:“我已经叫了医生。”

贺深松了口气,也不顾上许多了,大步跟了上去。

医生检查了乔韶的身体后道:“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太疲倦了,需要好好休息。”

屋里的两个男人都松了口气。

乔韶昏迷着,乔宗民与贺深一言不发,两人守在床边,一站就是一整夜。

乔韶做了个梦,一个真实的梦。

那天天气很好,约莫是四五月的天气,他跟着爸妈去了深海大厦,他在楼里待得无聊就跑出去玩。

在一个阴影处他看到一个眉眼温柔的女性。

他问她:“你在找什么?”

女人看到他时眼眸倏地一亮,她的声音温柔轻缓:“小朋友,阿姨眼睛不好,你能帮我带路吗。”

小乔逸仰头看她,女人亚麻色的头发松松的挽在耳后,有一点像他的妈妈,为此乔逸对她很有好感,他道:“好啊,是要送你回家吗?”

女人温声道:“我家离着很近,你带我回去好吗。”

小乔逸立刻道:“嗯,没问题!”

女人伸出手,指尖微颤道:“能牵着我的手吗?”

小乔逸大方地握住她手道:“放心,我一定能送您回家。”

“谢谢你,”女人由衷地感激道,“谢谢你啊好孩子。”

接着一阵怪异的香气拂向小乔逸,他晕了过去。

乔韶从冷汗中惊醒,贺深就在床边:“还好吗?”

乔韶哆嗦着:“爸……”

乔宗民道:“我在!”

乔韶仰头看他,瞳孔剧颤着,说道:“我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那一年乔韶就待在广夏区,距离深海大厦只有五百米的距离。

那女人把他关在一个废弃的地下停车场,和他整整呆了一年。

那是一间只有一展白炽灯的屋子,除了最简单的几样家具,其它的什么都没有,女人起初温声细语地哄他,在乔韶激烈反抗后,她给他戴上了脚铐,彻底禁锢在那间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