孖姊(第5/9页)

苏航送雪明回家,下车时嘱了一句:“哦,鱼干记得拿着。”

雪明关上车门:“留给雪亮吃吧。”

“她说不喜欢吃鱼的。”

“她不喜欢吃……才怪!拿回去吧,要是她还是坚持不要,”雪明顿顿,“你不又有拿来送我的机会了?呵,她才不肯呢!”

苏航笑着看她:“上去吧,我等你的窗户亮了才走。”

雪明停下,低了头,手指擦着玻璃上的细尘:“只要你点头,我就不会让你走。”

见他两难,雪明笑了一声快步离开。

苏航叹了口气,心上隐隐地有些闷疼。

10

次日上班,苏航迈进办公室,奚雪亮早已等在里面,把夹着病历的钢板山响地摔在桌子上。

门关着,外面的同事听得在笑,李主任说:“瞧见吗,这就是同事恋的弊端,政务公开,舆论监督。”遂敲门进去,装作不知他俩干吗,只问苏航,“15床切颅咽管瘤的那个病人这几天恢复得怎样?”

苏航答:“挺好的,第二天就能进食了。”

“血糖检查呢?”

“这几天每日都检测六次,也是正常标准范围,我想今天开始一日检测两次就可以了。”

“也好,但要密切注意指数变化,她毕竟有糖尿病底。”李主任说完,看看他俩,“干吗?一大早就腻在一块儿,还不快去查房?”

苏航趁势出去,雪亮也低了头去干活儿。

只是雪亮一天都在和他赌气,他又不知该如何哄她,说假话非他所长,说真话岂不自动送死,所以干脆做个闷葫芦,什么也不说,这又只能惹得雪亮更气。

下午4点,临下班时候,雪亮还不和他说话。

“雪亮,15床的血糖测试到时间了,去吧。”苏航好声好气地说。

奚雪亮也不看他,冷冰冰推着小车出去,取了血样,电梯人多,只好气哄哄下楼去化验科,不知怎的踏空了楼梯,连滚带摔,试管砸了一地稀烂,连手脚都擦伤渗血。这下可委屈大了,还不哭着回来给苏航看。苏航又是包扎又是抚慰,好言好语地直到下了班径直拉着手去吃饭,路上苏航才忽地记起血糖的事,雪亮说试管都摔了,唉明早再验嘛。苏航想着这几天的指数都变化不大,也就算了。

谁知晚上7点15床病人就说头晕想呕,值班医师小周看看病历说,可能血糖有点低,这几天指数正常,一点升落也是有的,只叫护士加了瓶输液。

凌晨5点病人心跳呼吸危急,进急救室,已回天无力。

11

这是苏航入行以来最黑暗的一天。

病人家属哭嚷着要告,趁李主任和他们解释,又急又怕的奚雪亮叫来雪明。

苏航抱着脑袋坐在值班室里,一时疏忽的愧悔把心撕咬得几成碎片。

转头又有护士急跑过来报告,病人家属喊打喊杀,不准移动病人遗体,还要冲进来抓人。

奚雪亮也慌慌张张进来:“你快躲起来,他们现在是疯子,连保安都挡不住了。”

外面已经响起砸玻璃的声音,他们人很多,哭声骂声喊声随时要压将来。

苏航站起来,拨开挡在前面的雪亮:“让我出去,随便他们怎么处置,我认了就是。”

“你傻了!这么出去你会没命!我不准你!”雪亮带着哭腔,“就算是认也是我,不关你的事情。对了,我现在就出去,说责任在我,他们出了气便不会再找你,只要你好好的,我不怕被人打死!”

说完抬起手背抹抹眼泪,昂起头就要出去。

“你俩可够了!”不知奚雪明什么时候进来的,她的身影镇定从容。

“我报了警,但是现在很紧急。”奚雪明侧耳听听,“随时都会冲进来,我们得想办法送你出去。”

苏航摇头苦笑:“算了走什么,我愿认罚,随他们怎样。”

奚雪明冷笑道:“苏航,你以为这叫胆大不怕死,这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要说你是懦夫、是糊涂虫。”

她继续急急说:“你知不知道,一个活人,必须面对和承认的,不只有冲动的感情,还有真相!我问了李主任,他说其实病人死因是疾病本身造成的,并非医疗事故,但主治医生在她低血糖时处理不及时,存在过错,最多只承担10%的责任。而且,周医生他们也有错不是吗?”

苏航看看她:“就算是,谁听呢?”

“法律会听,公正会听,信我,我必须保护你的名誉懂吗?不是你的罪,我不许你去顶,我会全力捍卫真相,尤其是,关于你的。”

“答应我们,要勇敢。”雪明过来握他的手,仿佛汪洋中握住的一把船桨。苏航再忍不住,紧搂着她的肩膀哭起来,一边的雪亮也一手抠墙壁一手擦眼泪。

苏航是穿了病人的条纹睡衣,头上裹了绷带,盖着白被单躺在担架床上出来的,奚雪亮戴着口罩,手持输液瓶,和另一个护士匆匆推着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