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第6/10页)

“你也喜欢小孩吗?”虞敏轻问道。

“喜欢,小孩谁不喜欢。”颜峻随口应着。

虞敏蓦地抬起头,紧紧看着他:“假如有人告诉你,你就要有个小孩,你会怎样?”

颜峻愣住,强笑着:“搞不好下一句,我会说亲爱的我们该奉子成婚了,哈哈哈。”

虞敏不笑,只镇定地看他。

颜峻停住笑,声音低下去:“别玩这个,你要的承诺,我没本事给。”

虞敏低头一笑,手掌慢慢地摸着肚子,眼圈渐渐红了。

颜峻张开手臂想抱她,虞敏抬起手挡住。

“给我句真话,在你心里,虞敏能排名第几?”

“第一位。”

“那达娃康蓓呢?”

“真话!也是第一,是另起一行的第一。”

“人人都是第一名,真公平,那么,谁是第一行?”

“排名不分先后。我是对每个都认真的,都爱,每个人都不一样。”

“每一个,呵,都认真过,都爱过。”虞敏苍凉地笑起来,笑出一脸眼泪,“你就这一点好,从不肯哄人,一点也不肯哄。”

颜峻不忍,手指粗砾地擦她的眼泪。

“其实,如果有一天我必须停下来,我最想停在你身旁。”

“那我等……”虞敏的泪水湿了颜峻的前胸。

颜峻也潸然泪涌。

11

挨近旧历年,天彻底地冷了。

圣诞节的时候,颜峻托快递公司送了礼物来,是一件有民族风味的粗针毛衣,他刚去了云南。

毛衣已经套不下了,整日穿着风衣也掩不住腹部的隆起。

系里抓计生的文姨私下里找她几次,催她的结婚证。

“年轻人思想新潮,可咱们系计生这一环不能出岔子,和先进挂钩啊!”

她每次都温顺地点头,一点窘迫,一点不安。

她的肚子这么大了,孩子在里面温暖地成长,颜峻却寄来这么窄的毛衣。

她有多久没见他了。

那次,他买了一部1600万像素的数码相机,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了,就涎着脸来赖吃赖喝,夜宵吃白粥橄榄菜鱼露虾仔煲,他爱吃吃得太饱,躺在沙发上捧着肚皮动弹不得。

那次,他不知怎的攒了一袋子掉扣子开了线的衣服裤子,求虞敏为他针线。夜凉凉的,虞敏在沙发上穿针引线,他坐在脚边的地毯上看电视,忽然说背脊痒了,帮他挠挠。虞敏低下身子,肚子触了他的后颈,他一动不动,没头没脑地说一句:“我也会养他的。”

他和一个模特在一起,“明日之星”那次认识的,尽管他没说,但相机里存了许多相片。他身上常常带着一股味,模特用的馥郁的香水味。

他们之间算什么呢?虞敏不再想了,她只能往前走:沉住气,还是憋住气?

然后他说去云南给人拍写真集,就很久很久,没消息了。

南方的冬天其实最冷,屋里屋外都阴阴湿湿的,没有暖气,没有炭火。

上完最后一节课,虞敏走出教室,学生三三两两地从她身边钻过,她走得更加小心,走廊那边文姨正和人说话,她避了身子,调头匆匆走另外一边楼梯,总觉得文姨在后边叫她,不知是真是假,她唯有走得更快。

前边有什么,她真的不知道,可是她必须走了。

12

小女孩生在3月尾,人说3月生的女孩都漂亮,所以妈妈叫她靓靓,顾叔叔叫她靓妹仔。

是怎样跳跃至此的呢,那些个虞敏不愿回顾的日子。

辞了职她就一直找地方,找个能躲起来生孩子的地方。父母远在江北,她绝不能这样回去,有个大学室友在粤西的小县教书,嫁的是个医生,室友保证说可以不必准生证在医院生孩子,只要交些钱。

她收拾东西用了大半个月,断断续续地,东西不多,只是一天挨了一天地,好像不死心似的,赌赌他会不会来。

他没来,电话也没有一个,本来他就不是喜欢用电话的人。

她也不给他任何消息,倔强地,谁知这伤害的是谁。

黄昏在流花车站等车,万灯如火,人如川流,但是没一个和她有关。城市这么挤,天地这么大,她就这么孤零零的一个,腆着肚子,蹒跚着,还有脚边的两个大旅行包。来不及伤感,就上车,就遇劫。

在省站上车的两个男人,半路用刀子洗劫了全车,虞敏的钱包和手机也在其中,旅行包还被捅了几个窟窿,奶瓶衣服露出来,她想捡拾,肚子太大,弯不下来,车里乱哄哄的,没人想到帮她。

肚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疼的,她忍着,竟能忍到终点站。正是子夜时分,人一个个地排着下车,她疼得全身是汗,座位下已经见了红,不得已,见一个人正经过,颤抖着拉住他的衣服,艰难地从牙齿里迸出两个字:“求你……”

靓靓生在凌晨4点50分,早产20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