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后背依靠着阴凉冰冷的墙面,青年垂着睫羽,安静地躲在阴影处,仔细探听着从外面传来的动静。

属于少女的细碎脚步声响起,地面上的杂草似是被人用足尖一点点压实,发出悉索的轻响。

随着主人逐渐接近。原本模糊的一道温软嗓音变得愈发清晰:“……碧桃,你今日被于嬷嬷选中带去,到底有没有看清夫人的模样?”

“自然是看清楚了的。”另一道声音笃定地回答她。

张青岚略作辨别,发现她便是今日那个端着铜盆、跟在管事嬷嬷身后进门的侍女之一。

结伴而行、趁着午间无事,于休憩间隙来到自认的隐秘之处说些悄悄话……小姑娘们似乎总喜欢做这样的事情。

“那你快和我说说,”那道率先提问的声音似乎十分好奇,连忙追问道:“新夫人长得好不好看?”

两人此时已然走到了那口枯井旁边,见四下无人,便放心地停下了脚步。

细微的痛楚从对方捏着自己的手臂处传来,碧桃望着站在自己身旁的女孩,有些嗔怪道:“盈槐你捏疼我了……这样着急,我还能不跟你说不成?”

“好嘛,我错了我错了。”名唤盈槐的另一名侍女听到她这样说,马上松开双手,脸上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这样,明日嬷嬷发的消暑份例,我的凉糕全给你吃,好不好?”

碧桃闻言笑开,也不继续卖关子,开口说道:“那人的样貌只能称得上一句‘不差’,并非是你我想象一般倾国倾城。”

盈槐闻言,脸上露出个惊讶的表情。

“我进门的时候,屋里头的帘子拉得严实,整个房间暗的很,根本什么都看不见。”碧桃的话说的有模有样:“他就站在我们几个面前,不算面善的长相……头发乱糟糟的,也不好好梳起来。”

“什么事情都是我们帮着才肯做,懒得很,就连梳洗打扮都不愿意亲自动一动手指头。”

盈槐十分失望的“啊”了一声。

眼看着盈槐相信了自己的话,一点点变得失落,碧桃很有些得意。

对于所谓的“夫人”,她其实是有些嫉妒的。

听闻对方在嫁给老爷之前,也只不过是个和自己一样、家门落魄的普通人,平日里依靠些上不得大雅之堂的小手艺勉强度日,很是清贫。

如今一朝麻雀变了凤凰,便端腔作势地使唤她们这些可怜的小奴婢。

碧桃心气不平,朝着盈槐补充道:“我还听说呀,张家就剩他一个人,算命师傅说他命里带煞,上克父母,下克子女。也不晓得老爷为什么要娶这样的人进门。”

“指不定是使了什么妖法,把老爷迷得这样深。”

盈槐眨眨眼,却是听得有些忐忑:“可我怎么听说……是那个人不愿意嫁,老爷强行把人接过来……?”

碧桃立刻瞪了盈槐一眼:“胡说八道。”

“我看你也别一口一个‘夫人’的了,”碧桃伸出手,点了点盈槐的眉心:“要我说,哪有这样的嫁娶……无媒无妁,就连个正经宴席都不办。”

“昨日府里也就那间婚房做了点装饰,你出外面问问,谁知道老爷娶了个夫人回家呀。”

盈槐胆子比碧桃小多了,瞪大了一双杏眼,赶紧冲上去捂住对方的一张嘴:“可不能乱讲话!小心你的舌头。”

“哼,”碧桃拉下来盈槐覆在自己唇面上的手,取笑她:“胆小鬼。”最后却也噤了声,没再提起跟“夫人”有关的话题。

很快,两个忙里偷闲的侍女就被人唤回去继续做事了。没了她们叽叽喳喳的交谈声,满地荒芜的院落之中又恢复了一片无声的静谧。

张青岚沿着原路返回,趁着管事嬷嬷还没从厨房回来,翻过圆窗,将弄乱的帐幔一一恢复原状。

若有所思地坐回凳子上,青年一边回忆着听来的对话,一边不住摆弄着桌面上随便陈列着的几个红泥瓷杯。

回忆起方才侍女说的一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张青岚细细考究,发现对方所议论之人虽是顶着自己和敖战的名头,可无论是生平经历还是家门背景,都像是凭空杜撰一般,同现实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张青岚无法感同身受,也就不甚在意那些无谓的非议。

青年搭在圆桌之上的手指修长白皙,指尖轻捻,将一只红泥烧制的薄壁陶杯拿起来,放在掌心之中把玩。

不多时,房门被人重新从外拉开,发出“咔哒”的一声轻响。

张青岚将飘忽不定的思绪拉回,视线重新投向那扇半开的房门……出乎意料,敖战的身影出现于其中,手里还提着一个满满当当的食盒。

青年眼底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男人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衣摆处沾着尘土,鞋侧覆着星点的泥浆。

敖战迈过门槛,反手将大门带上,大步流星地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