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城西玉器店的李三金李掌柜是个干瘦的中年男人,被姚乙棠请来赴宴,坐在距离扶梯门口最近的一张桌子。

看清了来人面孔,他惊讶出声:“沈老板?”

其他人听到了也纷纷抬起头,朝着几个不速之客的方向看过去,这才发现,来人正是银霜楼的老板娘,沈春绿。

张青岚先前被敖战搂在怀里,再松开的时候,发髻之间的金簪玉钗更乱了几分。靠在男人的胸前,攥着衣袖,偷偷打量着对面的女人。

敖战低头,瞥见怀中青年专注的眼神,片刻后心念一动,轻易便将两个人的痕迹在人群之中悄然抹去。

银霜楼以烈酒闻名,老板娘的暴躁脾气更是远近皆知。如今气势汹汹找上门来,也不知道和这百花楼结了什么仇。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沈春绿方才一脚踹开了横在面前的门栏,似乎是解了气,如今听到李三金的声音,倒是扭头冲着对方微微挑眉,柔声问了一声好:“哟,原来是李掌柜,好久不见。”

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激得男人有些尴尬,讪笑着点了点头。

女人约莫三十岁上下,眼角生着些细纹,腰间别着一枚白瓷小瓶,纤纤玉指之间握着一杆白酸枝烟斗,面相生得凌厉。

环顾四周,除了几个小厮丫鬟躲在角落里垂首不语,偌大的一层楼中竟是没看见姚乙棠的半个影子。

沈春绿见状眉头一皱,带着几个打手模样的汉子径直向前,看着塔楼里满地狼藉,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附近众人先是经历了突如其来的诡异狂风,还没等回过神来,又被气势汹汹的沈春绿吓了一跳。

胆子小的人早已经悄悄从后门直接溜走,剩下来的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乡绅土豪,留在位子上,甚至抬手往自己的杯子里添茶倒水。

敖战对此兴趣缺缺,冷眼旁观的同时还不忘把张青岚鬓边歪掉的步摇扶正,抽了丝帕布帛,擦掉青年嘴边沾着的糕点碎屑。

张青岚乖乖地任//他//摆//弄,视线却是黏在沈春绿身上,看得十分认真。

从角落里拎出来一个低着头绞弄衣角的小厮,沈春绿冷声质问:“说,你们主子去哪儿了?”

那小厮年纪不大,脸色泛着白,似乎是被女人严厉的语气吓到了一般,整个人不住地往后缩。低着头嗫嚅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春绿闻言冷笑,勾着唇角,笑意却不达眼角:“怎么?姚楼主现在知道害怕了?”

一旁有人见气氛凝滞,上来打圆场:“沈老板,到底出什么事了?咱们有话可以好好说。”

“好好说?”沈春绿将一张红唇抿成一条直线,眉头紧蹙:“姚乙棠把我家康萍扣下来的时候,怎么不和我‘有话好好说’?”

话音未落,便引起一阵哗然。

在座的大多是银霜楼的老客,知道沈春绿嘴里的康萍其实是她身边的一名心腹侍女,多年来银霜楼的生意能做得这么红火,其中少不了康萍的功劳。

隐藏在一旁角落处的两人有心探查,张青岚虽是安静不语,眼神却暴露了他和旁人同样的惊讶诧异。

被敖战抱在怀里,抵开齿缝,又塞下一枚同刚才无二的褐色丹药,青年乖乖吞咽。之后便听到沈春绿开口道:“五日前,我听闻镇上要新开一家酒楼,老板同是女子。”

沈老板顿了顿,转而走到八仙桌旁,将手里的酸枝烟斗往桌面上轻敲几下,缓声道:“想到几年来自己做生意时大多困难重重,多有不易。便备下薄礼,命康萍替我送去,略表心意。”

“谁知我家康萍一去不返,从此杳无音讯,连带着随行的几人都无影无踪。”沈春绿眼神微变,手里的烟斗在木桌上碾过,愤恨道:“她姚乙棠以怨报德,怎么,还不许我亲自上门,讨要一个说法?”

“这……”方才开口的那人听了沈春绿的话,迟疑地后退几步:“可是姚楼主初来乍到,也同沈老板您无冤无仇,何必扣下康姑娘不放?”

沈春绿嗤之以鼻:“康萍乃我心腹,银霜楼各种酒水秘方有她一半,都是同行,谁知道那女人是何居心?”

此话一出,气氛仿佛凝滞。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的珠帘背后却是响起一道柔和女声:“沈老板,此话怎讲?”

随着阵阵琉璃相撞之声传来,一只纤纤素手撩开珠帘,消失多时的姚乙棠竟是从那帘子背后缓缓走出。

精致面容之上泛着明显不正常的苍白,即便是拿了脂粉掩盖,也弥补不了她整个人的无力和疲惫感。只是比起急病,更像是精气耗竭。

联想到之前敖战弄出来的狂风,张青岚扭头望向男人,眼神颇为探究。

敖战面无表情,只是摸了摸青年鬓边杂乱的发丝,警告他:“想看就好好看,别多事。”